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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教育 还 是 操 纵 ?

Vinoba  Bhave / 吴蓓译

 

常规教育的重要性被夸大到超过所有的理智,这使得我们的教育方法非常的不自然、有害。如果一个孩子的记忆力很好,他就得大量的学习,父母和老师惊讶他的头脑能装进多少东西。如果一个孩子头脑迟钝,他经常遭到有意的忽视。聪明的学生努力上到高中,之后仍有许多人感到吃力。如果他们不想在高中被淘汰,就得失去今后生活中真正有价值的东西。

这是因为他们未成熟的心智负载太多成了负担。当一匹马奔跑敏捷时,它不需要鞭子抽打。一匹优良的马,不需要鞭子,如果你使用鞭子,会发生什么?马受惊掉进沟里,同时骑手也会摔下来。这种压力是野蛮的,作为教育方法应该废除。

一旦学生感到:“我正在学习”,教育机器就出了一些毛病。身体训练和发展的最好方式是玩耍。当孩子们玩耍时,外面的世界对他来说不存在。玩耍中的孩子被吸引到完整的体验中,他们不知道舒适与否,也不感到饥渴,对孩子们来说,玩耍是一种幸福,它不是义务,它是轻松的;不是体力训练。这个原理必须应用到所有的各类学习中。我们应取代人为的观念:教育是一种义务,我们必须助长自然的和富有灵性的观念:教育是一种幸福。可悲的是学童体会到的教育是惩罚。一旦孩子饱满的精力开始发展,一旦独立性显示端倪,父母就认为把孩子关进学校的时候到了。学校意味着把孩子关起来,做这项工作的教师不过是监狱看守人。

教师应该从职业态度中解放出来,“现在我正在教学生。”除非指导者自己是一位专心的、自然的教师,否则学生不会自然的学习。当你发现自己在说:“我们正在用福禄培尔,或裴斯泰洛齐,或蒙台梭利方法教学。”你也许会觉得这是空洞的语言,毫无意义的复制一些方法或其它东西,这是一种没有生命的幽灵。教育不是代数,不是应用公式求得已有的答案。教育是春天的泉水,由内心向外流淌,甚至这种自然的教育也会有些不足,但它有效。绝对不能容忍的是按部就班的救济,这种救济出于奴隶服从固定方法的无知,只是系统性的盲从,没有任何价值。教育哲学家Herbert Spencer评论道:“教育没有能力朔造良好的个性。”教育方法有什么意义?它必须承诺,通过受教育你会变得聪明,能完成你的工作。任何不能给予这种保证的教育方法被有组织的抛弃,在普通大众的眼里已经名誉扫地。莎士比亚学过任何戏剧理论吗?有哪位伟大的诗人是靠背诵修辞规则来写诗的?“系统”、“方法”这些词,没有重大意义或价值,它们是一种错觉。

具有深刻见解的先知,清楚地表明他们不知道如何给予教育。如奥义书:“他知道谁在说:‘我不知道’”。方法、教育大纲、课程表都是无意义的词汇,是自我欺骗。教育必须来自活生生的行动。当一些分解的活动、与生命无关的东西被称之为教育,它对心智的影响就是有害健康的毒素,有如异物进入身体,通常导致不幸的后果。

我们不渴望学习,除非由于工作的需要。当学习被人为的强制,而人没有胃口,消化系统就没有能力吸收。如果填塞书本能得到智慧,那么图书馆的书架确实聪明。强迫填塞的学习是不会被吸收的,它会导致精神腹泻、智力衰退和萎靡不振。让我们定义教育为:“没有方法,靠自身建构方法和秩序的整体,没有教师能给予,也不能被给予。”

真正的教师不教,然而一个人可以在教师身旁进行自我教育,太阳光芒不是给与一个人的,所有人以最自然和最轻易的方式接受它的光芒。

从生命中被砍掉的任何东西,失去了教育的力量。从生命和她的问题中分解教育的企图,就像阻止死亡的想法。现实中,我们每一刻都在逐渐死去,死亡仅是最后一击,面对死亡睁开双眼的人获得真正的自由,把逐渐接近死亡作为经验一部份的人将会发现死亡的温柔。逃避这种经验的人,把死亡从生命中撕开,有一天他会发现死亡如恶梦般落在他的肩上。盲人只有当头撞到柱子上,才知道路上有个障碍物,而看见前面有柱子的人可以避免撞上去。

教学必须在真实生活中进行,让孩子在田野上劳动,遇到问题时,给予他们相关的知识,如宇宙起源学说,物理或其它所需的科学知识。让孩子去做饭,需要时教他们化学。一句话,让他们活起来。孩子需要和人在一起,但这个人不属于一个特别的类别,如称作教师。他应该是现实世界里过着普遍生活的一个人。引导孩子的这个人能够明智的处理自己的生活,当机遇到来时,能与儿童们一起工作,激起他们对知识的渴望,解释生命过程,而不是把孩子的头脑塞满知识。老师和学生在交往中互相学习,双方都是学生。真正的教育是能够体验、品尝和消化的。能被计算和记录的不是教育,教育不是救济,不能称重和测量。

在奥义书中,对无知和有知都一样地赞美。不仅需要知识也需要无知。仅靠知识,或仅靠无知,都会把人带入黑暗,适当的无知和适当的知识联姻,会让人品尝到永恒的甘美。如果把世界上如此多的知识全部填进人脑,人会发疯的。遗忘对我们的必要,如同记忆一样。

 

 

 

许多人同意自立在教育中的重要性。自立有深刻的含义,必须通过体力劳动得到经济上的独立自主。每个人必须学会怎样使用他的双手。如果所有人都从事一些手工劳动,它将带来各种益处,如克服阶级划分,提高生产,增进社会的繁荣和富强。因此,自立措施必须成为我们教育项目的一部分。

教育必须具有这样一种品质:训练学生头脑的自立,使他们成为独立的思考者。如果这能成为学习的首要目的,整个学习的过程将被改变。目前的学校大纲包括多种的语言和课程,学生感到每一项都离不开老师数年的帮助。其实只有当学生有能力进一步要求学习知识时,才应该教他。世界上有无数的知识,每个人需要有关自己事物的有限的一部份知识。以为生活知识能从学校中学到是错误的,生活知识只能从生活中得到。学校的任务是唤醒学生从生活中学习的愿望。

大多数家长渴望孩子们完成学校课程,将来有份工作,能够舒适的生活。这是看待教育的一种错误方式。学习有它自身的权利。学习的目的是自由,自由不仅意味着独立于他人,也要独立于自己的情绪和冲动。那些沦落为感官奴隶的人,不能控制自己的冲动,他既不自由又不自主。

“我们应该教学生什么?”这个问题在奥义书、吠陀中已被提出,答案是我们应该教“吠陀。我们教吠陀,但忽略了圣经。我们教圣经,忽略了古兰经,我们教古兰经,但忽略了Dhammapada,我们教Dhammapada,又忽略了科学,我们教科学,忽略了政治经济学。我们终止在哪里?替代吠陀,我们给学生学习吠陀的钥匙,我们把学习知识的钥匙放在他们的手中。

我们塞给孩子学习的东西注定要被忘记,不值得全部记住。我们明白允许考试33分的学生通过。33分的男孩是67%的失败者。但我们让他通过。对他而言记住那些知识毫无用处,我们给他充足的余地。从完成他的教育上来说,一个学生应该对他自己的能力有信心。正是在这一点上,教育不是提供各种信息和学位。

教育的目标是免于恐惧。在奥义书中,导师教导弟子们:“噢,我的学生,一旦你发现了我的良好行为,就追随,如果不好,就拒绝。”导师给予学生自由,他告诉学生在决定是非时,使用自己的判断。他们不认为导师绝对正确。当然导师尽全力依据真理生活,否则他不会成为导师。然而,另一方面,无论如何他不能声称自己的一言一行都符合真理。因此导师告诉学生保持警觉,用自己的理智审视他的行为,抛弃他们认为的错误,通过这种方式他使自己的学生无所畏惧的成长。

无所畏惧意味我们既不害怕任何事物,也不恐吓别人。无所畏惧包括这两个方面。老虎不算无畏,也许它不怕任何动物,但它害怕枪,它还引起别的动物恐惧。真正的无畏是不奴役他人,也不被奴役。

无畏的基础是对自我的认识,自我认识是教育的基础。但今日孩子受到的教育正好与此相反,当一个孩子犯了错误,我们煽他耳光,他由于害怕而服从我们,但我们的行为并没有显示任何真理。除非教育真正的建立在无畏上,否则社会不会有任何改变的希望。我们应该教导儿童绝不屈从于殴打他的人。遗憾的是父母还这么做。神送给父母的孩子,信任他们所说的每一句话。神交在父母手中一个完全可信赖的弟子,然而却遭殴打。我们必须从家庭开始无畏的教育,继而进行到学校。

 

没有行动就没有知识

 

世界上所有冲突的根源是由于知识和行动分离,它们被错误的心理学理智地分开,生活中它们被错误的社会学分开,它们被错误的经济标上不同的市场价格。知识不能和行动分开,除了一个例外:“我思,故我存在”,关于自我的知识和行动分离,超越了行动。而所有其它的知识与行动相关联,没有知识就没有行动,没有行动就没有知识。两者是一个整体,这不是技术问题,而是基础教育的根本原理。人们问:“如果儿童每天必须工作2-3个小时,他们怎么学习呢?”对我来说这是个特殊的问题,我们真正应该问的是如果他们每天花3-4个小时读书,他们怎么去学习?想想3-4个小时的阅读真正是什么意义?3小时内一个男孩子读了60-70页书,这是否意味着他学到了什么?毫无疑问,他眼睛的肌肉得到了练习。我们似乎从不怀疑阅读获取知识,深信阅读是通往知识的直接路径。其实不然,书本学习像一扇窗帘,把我们与真实的世界隔开。

有一本《养蜂ABC》的书,从中能找到关于养蜂信息的每个细节。阅读此书时我想:“现在我能够做点什么了,让我抓住一些蜜蜂。”我奔跑了许多天还是没有抓住它们。当我终于抓住后,又费了2个月的时间来赢得它们的信任。书以及书上写的东西对我们肯定有些帮助,但知识的主要途径是直接的行动。阅读和学习是行动的补充,它们是工具。就像俗话说:“人没有眼镜,他怎么能看?”没有眼镜的双眼是视觉器官,当视力减弱,戴上眼镜肯定有作用。

学习和劳动者的分开导致了社会不公正。一些人什么也不做,只知道学习,另一些人只会做苦力,以至社会一分为二,靠体力劳动挣钱吃饭的人形成一个阶级,靠智力工作的人形成另一个阶级。在印度,体力劳动者一天只有一个卢比,智力工作者一天有2530卢比,对体力和脑力价值评估的不同,产生了巨大的不公正,铲除这种不公正必须成为我们的教育目标。

甚至这种差距消除了,仍然不够。我们和大自然生活得越和谐,我们的福利和幸福越大。我们越是远离大自然,我们越难以满足。占人口比例可能最小部份的人从事农业,大部份人做其它生产工作,其实人的生活应当和农业紧密的联系,如果一个人与土地脱离,他的生活将不会完满。每个人需要接触土地,生根于土壤。人类的生存像树,从土地中被砍掉后就不能存活。同时,农业的商业化追求高效益,使得极少数的人完全束缚在土地上。这两个原理似乎相互矛盾,但它们都是基础教育的一部份。保持与土地的接触是人性的基本需要,任何民族或文明若缓慢的与土地分离,就会失去活力并且堕落。

基础教育是和大自然联系在一起的,这种教育在大城市里如何进行?城市从大地中分离出去是巨大的不幸,人类生活遭到的损失没有比这更大的。当我在监狱里,每个人对我的印象是自得其乐。一天看守问:“你看上去很满意,难道你不想念什么吗?”我说:“是的。有一事。”“什么样的事?”他问道,我说:“为什么不能猜猜看?我给你一周的时间。”他想了一周,然后说:“我不知道你想什么。”我告诉他:“我对这里的一切都满意。但不能看到旭日东升和日落晚霞,我感到伤心。”

能够走到空旷的野外,置身宇宙万物中是何等喜悦!城市人不知道这种喜悦,他们做可怜的事,买一个花瓶,放进纸花,他们把旭日和晚霞的照片挂在墙上,他们的生活变得人工化,夜晚看不到星星。在人工照明中,我们的城市怎能被繁星闪烁的天国祝福?

有时我困惑,还剩下什么可供这些人燃烧?他们甚至燃烧黑暗,夜晚的黑暗给人平静、休息和宁静的思想。这意味着教育面对城市中流行的价值体系和生活方式的改变。没有任何喜悦可以和自由生活的喜悦相比较。在梵语中有一个词描述这种无限的喜悦:Sukha,意为幸福和安乐。在梵语中,Sukha的原意为“广阔无垠的天空”。幸福是在广阔的天空下找到的。在狭窄的天空下,人工化的生活是难以找到幸福。

如果一个人的房间堆满了药瓶,我们推断这人生病了。如果他的房间堆满书,我们得知他是有知识的人。难道不对吗?健康的首要原则是只有当绝对需要时才吃药。同样的智力健康的首要原则是尽可能避免两眼死盯书本。我们认为药瓶是身体有病的征兆,而书本,无论是世俗还是宗教书,是心智有病的征兆。

过去的智慧者,整个一生的芬芳仍充满人间,他们并没有刻苦努力使自己有文化,但却让生活富有意义。我们无需费力去搜索证据来阐明这样一个事实:现代教育化的社会中,一个有文化的生活可能毫无意义。历史上有许多例子显示没有文化的生活怎样的充满意义。的确,当我们比较有文化的与没文化的,一个有文化的“一个”,英文字母“A”是贫乏的符号,如今却成了荣耀的象征。Krishna不是在Gita中说:“在字母表中,我是A吗?”我们不要把读写能力看得过份重要。

总之,书只含有字母,通过收集书来使生活有意义是无望的。有谁的胃能被空谈咖喱米饭填满?书中的水淹不死人,书中的船也救不了人。字典解释“steed”为“horse(),我们以为在字典里能找到“steed”的意思,但“steed”的意义不是在字典里找到的,它正站在马厩里,它不能出现在字典中。字典告诉我们的仅是“steed”和“horse”有相同的意义,而真实的意义是你在马厩中发现的,意义不在书上。除非我们能够理解这层含义,否则我们从不知道真正的知识。

神把智力的能力赋予人的大脑,饥饿赋予他的胃,普遍的同情赋予他的心。人因此装备了3种知识工具:一颗同情心,一个思考的头脑和一个饥饿的胃。为了免于饥饿,他必须使用所有的合作和智力才能。当他工作,他开始获得各种知识。

 

   师 生 伙 伴

 

有趣的是在全印度14种语言里,没有一个基本词与英语“teach”(教)相应,这是印度对待教育的态度。我们能学习,我们能帮助别人去学习,但我们不能‘教’。‘教’与‘学’不同的词,暗示这两个过程是互相独立的。但这只是教师的职业虚荣心,我们若想真正理解教育的本质,必须根除掉这种虚荣心。我们第一个任务是认识到一个未受教育的人是不存在的。今日普遍性的,一位普通学校的男孩对待第一流的木匠,就好像他是无知的粗人,木匠也许是位成熟的、有经验的人,一位熟练和聪明的工匠,真正的为社区服务。只因为他不能读和写,受过教育的男孩就把他当作劣等人。

教育赋予的礼物不是让人引以骄傲,实际上接受这份礼物的一个基本条件是在谦恭中成长。在我们的古书中,教育(vidya)是和谦恭(vinaya)同义的,在梵语中,谦恭是教育的同义词,完成学习的学生称为vinit—完美的谦恭。这种谦恭是真正的结果。老师必须时刻准备在谦恭中服务于他的学生,学生必须谦恭地从老师那里学习,老师和学生必须把对方看作合作者。以前他们在学校的祷告词中合一“愿我们双方的学习充满活力”。老师并不认为自己正在“教”,而是正在学。祷告者主张双方在一起学习,双方理解老师在帮助学生中获得自己真正的益处,同样学生在帮助老师中有所收获。

两种人以伙伴关系住在一起,给予并接受帮助,真正的教育在进步,书的位置就成了第二位的。许多人认为如果书的地位降低了,就剥夺了学生最有价值的知识工具。书作为知识工具,的确有它的地位,但它只占有一个很次要的地位,关键的是老师和学生要成为工作伙伴,只有当老师的“教”与学生的“学”的差别被克服时,这才能发生。

知识不能有等级。教育不是“训练”学生,而是给学生充分的自由,更大的范围内,无论一个小社会是否能够独立于政府,但这样的社会要在学生世界中发现。如果有一件事对于学生最重要,那就是自由。

在这种条件下,学生肯定能学到自我管理的精神。现代的社会结构是人为的建立在阶级意识的基础上,受过教育的孩子们应该反抗它的价值体系,反对既存的社会,用谦恭的态度反对它,但充满信心。这种谦恭是和奴隶一般的顺从相对立,这是一种强壮的谦恭,能使人站立起来反抗错误的社会价值。

许多人认为“基础教育”是一种新的系统,新的教学方法和技巧,这是个错误的想法。我非常害怕系统,特别是教育,一个系统能终止所有的教育。学生从基础教育中心接受到的不应是一种被实践的系统,而应是指示方向的指南针。基本教育应是一种能记住的建议,而我们必须有自己独立的判断,尝试做自己独立的实验。基础教育不是一个系统,它是一个主意,一个种子思想。

西方教育系统太不重视用心去学,这是一个错误。我们的文学中记录了非凡的体验,要牢记在心。印度的传统不同于西方。西方学者的观点是分析式的,他们把世界分解成碎片,然后按不同的“分支”去学习。但我们看待世界是一个整体,把它作为一个整体去学习。因此在我们的传统中要背诵大量的文学作品,西方的传统把最重要的位置留给了智力,所有人都承认智力的重要性,但一个人不能忽视感情和情绪,人心对营养的需求不亚于人脑。

学校应成为未来社会的一个模型。我们假设有510位老师,有1020位他们家庭的其他成员,大约6080名儿童,总共100人左右。他们应该有劳动用的工具,有种庄稼的土地,他们需要书和社会提供的其它装备。然后对他们说:“维持生计,同时进行你们的教育。”

毫无疑问这么做很难,因为我们都来自同一个阶段,这些观念是新颖的。但这是个多么小的阶级!社会作为整体是一个劳动者的社会。最终我们的教师必须来自劳动者社会。除非我们把劳动者培训为教师,否则我们不会有良好的教育系统。知识意味着直接的行动,直接的经历。我们不占有那种学习。如果我们没有真实的体验,学习就不能带给我们活力与力量。

教育有如河流中的水——今天的水不是昨天的水,也不是明天的水,河水在流动,水永远不相同,类似的教育随着每天的经历应该持续的变化。

教育计划要考虑到地区差异,靠近河岸的城镇,傍山的城镇、森林中的城镇,教育要随之不同。它必须随情况改变。固定的模式、相同的教科书,不会到处适用。当整个国家只有一本教科书,无视地区特征和差别,结果激发不起学生们的兴趣,不能满足个别城镇的特殊需要。教学要适应环境。

我们今日的食物满足今日的需要,我们不会提前10天去吃,类似的给予学生的知识应满足他今日的需要。

如果我们考虑到各科大纲——地理、历史、算术、几何等等,无止境也无价值,取而代之,让我思考语言和理性的发展,身体和心智的发展,感觉的发展,我们不会想到科目或书,而是人。我们的任务是滋养他们,滋养他们的理性、感情等。我们的目的不是发展个人的技能,不是造就工匠,我们的目标是充分、完全的发展人的潜能。如果他们仅学到知识,或手工技巧,或两者都学到,我们的教育仍是片面的。手工技巧和知识仅是人的多种能力的两个方面。我们期待的教育是整体的发展。

 

  讨 厌 的 考试

 

考试对我而言,是旧教育体制令人讨厌的一页。当我们参加考试,一位监考官就被指定来监视我们,以防学生互相抄袭,对我来说这是很悲哀的场面,作为学生被怀疑作弊,我们已经失败了。那么考试还剩下什么?

我参加考试的科目,我没有获得真正的知识,没有考试的事我却能很好的了解。以我个人的经验,我感到考试毫无价值。考试就像是人们用于清洁肠胃的泻药,参加一场考试,一个人所有知识被清除掉。我们没有理由落入到学究们没置的考试圈套中。

如果我要教孩子门和窗,我会问他们窗子是为什么,当他们清楚门和窗的作用后,我将问他们:“现在告诉我,你的身体上有门窗吗?”眼睛,耳朵,嘴等,在梵语我们称为“门”。然后我让孩子画眼睛、耳朵,他们练习绘画。我再谈论人们做的各种不同窗子,这是历史。古老的窗子现在还能到处见到吗?我带他们去Lapland,告诉学生那里人们的生活,简而言之,应该告诉孩子不同国家的生活方式,并与他们自然的兴趣相联。

中国像印度一样是个古老的国家,拥有大量的人口和密集的耕地,为什么中国丰产?他们怎样保持土壤的肥力?与此相关,我要讨论粪便。我们必须学习中国,尤其是他们怎样使用人的排泄物。在中国广泛使用人粪,许多年耕种后,感谢粪便使土壤保持肥力。

一位美国人写了一本书,《四千年的农民》,描述中国的农业。他写道:“我们美国人多么的挥霍。我们每人占有1520英亩土地,我们耕种了至多四百年,然而我们却使用了各种各样的化肥让土地多产,结果毁坏了土壤,同时又让有价值的粪便白白浪费。”

如果下大雨,应该让孩子们放假,享受雨中的乐趣,老师也应该脱掉衣服和孩子们一起玩。我们印度人下雨天就放假,但在英国应该是晴天放假。为什么?因为那里的天空总是阴到多云,当太阳普照时,就应是假日。用这种方式,当他们游玩嬉戏时,我给他们讲一些关于英国气候的知识。

但这种广泛的知识一定要和学生的自然兴趣联系起来。老师不要简单的站起来就谈论Lapland,让恰当的机会自然来到。老师的任务是抓住顺其自然的机会增长学生的知识。

 

   历 史 的 谎 言

 

教育的错误之一是历史课。历史的谎言比起童话故事更严重,讲故事的人一开始就声明故事是虚构的。而历史学家都易于声明他的编造是唯一的真理.有谁认为历史课的内容是真理?本世纪有两场世界大战,一种历史观是用德文写的,另一种是用俄罗斯文写的,还有其它在美国和英国的历史观。我很惊讶从报上读到苏联的历史应被重写-----斯大林统治时期的光荣现在成为明显的错误!斯大林时期,把甘地描述为反革命,现在他成了伟大的人物。感谢上帝,他们还没有离奇到否认他的存在!“历史”听命于统治者的篡改,他们利用过去的事件,欺骗人们,把历史作为统治工具,灌输给学生。历史上的人死了并成为过去,但我们的大脑负荷他们的事迹,知道过去发生的事,念叨死去国王的名单究竟有什么用?在这个世界上无数的国王来来往往,多得像一棵树上的叶子,为什么学习他们的历史?实际上是以历史的名义,要把人们塑造成一个特定的模式,使头脑充满偏见。

我们准备编写新的历史还是只读旧历史?我们不应该在被动的学习中窒息创造精神,不应推论出“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为什么?难道过去没有发生的事将来也不会发生?如果我们只做过去的事,我们为什么要出生?我们不能允许智力在古代历史的重压下被压碎,我们生来是要做新的实验,探索新的真理,我们要从历史的重负下解放出来。

每个国家似乎都想扩大自己的边界,侵占别国的领土,“历史”对此有责任。读了荣耀自己国家的历史,每个人的虚荣心膨胀。巴基斯坦和印度,通过各自的报纸,彼此指责对方暴力和无端进攻,哪里的权威能够做出准确判断?除非由历史激发的贪婪和民族主义被摧毁,否则不会有和平。

导师是“神”为他的弟子设立的,弟子是“神”为导师设立的。弟子从导师那里学到的知识应该是完整、充分的,他们对导师的服务也是完整充分的。导师为学生寻找养分,满足于教育学生。而不能把教育作为实现任何其它目的的手段。在某些生产性的劳动中,如耕种粮食、做衣服、清洁等,老师和学生共同工作是极其有益的,他们共同生活像一个公社,他们应该感觉到学习是贡献社会的一部分,如果以这种方式劳动和学习,合适的书本就不成问题了,必需的书本来自双方共同体验的收获。

我们印度最好的书就是基于这种实际的教学经验,老师和学生共同行动和学习,他们的经验成果就不会局限在当地,而是整个世界从中获益。

我们期待基础教育中心对教育理论观点进行彻底研究探讨,并努力去实践,师生共同计划、讨论、组织实验,找出他们的理论。他们工作的成果,由于知识和经验相结合,会使世界更加丰富,有生命力的观点与实际的经验结合,这才是我们的基础教育。遍及各处的旧教育类型,仅仅停留在观点的讨论上,缺乏实践的基础,而实际的工作经验,就像无数工人和农民做的体力劳动,缺乏思考和讨论。基础教育中的老师和学生必须在个体的基础上,把农民和哲学家统一起来。

在这种统一中,我们以Krishna为榜样,他不重复以往的哲学家观点,他发展它们。在他之前,行动、沉思、虔诚和知识的途经已经通晓,Krishna把这些不同的传统溶为一个整体。

 

       “只 会教”

 

一位年青人想为社会做好事,“告诉我”我说:“你觉得你能担任什么样的工作?”

“我想只有教书”。年轻人答道,“其它的事我都不会做,我只会教书。对教书我很感兴趣,我肯定能做好。”

“是的,我不怀疑,你准备做什么?纺线?梳理羊毛?编织?你能教哪一种?”

“不,我教不了这些。”

“那么裁剪,染色或木工?”

“不,我一点也不懂。”

“也许你能教做饭、推磨和其它家务活?”

“不,我从没做过这类事,我只会教……”

“亲爱的朋友,你对我的每个问题都说不行,但仍坚持会教,什么意思?你能教种地吗?”

想成为教师的他愤怒地说:“为什么你问这些?一开始我就告诉你,其它事我都不会做,我能教文学。”

“好啊!好啊!现在我开始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你能教人们像泰尔戈和莎士比亚那样写书?”

年轻人气得急促起来,“放松点,”我笑道:“你能教读、写、历史和地理,这些课目前不是全无用,需要时,能用得上,但它们不是生活的基础,你愿意学习编织吗?”

“现在我不想学任何新东西,再说我也学不会编织,我从没做过手工活。”

“如果是这样,也许要花更长的时间去学,但为什么你不能去学习呢?”

“我想我根本学不会,既使学会了,意味着大量的艰苦劳动和许多麻烦,请你理解我不能接受。”

这个谈话足以让我们明白许多“教师”的心理特征,只当一名教师意味着:

完全忽视真实生活中有用的各种技能。

不能学习任何新的手艺,并对手工劳动冷淡。

自负

埋头于书本。

“只会教”意味着是脱离生活的一具僵尸。

 

              “活 死人”

 

有人把这种僵尸称为“智力工人”。但这是一种腐败的语言,在Gita中说道,沉溺感官的人,被占有物束缚的人是没有智慧的人,单一的智力生活是死亡,以这种方式生存的是“活死人”。“只会教”的人是一位“活着的死人。”

以前一位教师被称为“acharya”。一位acharya是完美地正确生存的人,他不会为了钱出卖自己。

教师要扔掉“只会教”的错误观念,像工人、农民那样,承担起他们生存的责任,他们必须让学生分担这种责任,使他们的整个环境是一种教育,即让教育从自身发生,“完成一天的生存劳动后才应该读吠陀”。我们应当把大部分的时间花在为生存的劳动上,这是教育工作的基础,此外每天再花一、二小时学习新的内容。

学校的教师是整个社区的激励者。学校是服务中心,如果社区需要医疗,学校设法提供,如果街道需要清洁,学校发起这项工作,人们寻求老师帮助他们解决争执,学校为遵守节日的习俗制定计划,以这样的方式学校成为社区中心,发展有意义的事,引进社区缺乏的事物。

对学生来说最重要的是保持心智的独立,如果有人有权利完全自由,那就应该是学生。没有信任就没有知识,同样重要的是学生应该有思考的自由,许多人认为智力与信任不相符,这是错误的,耳朵和眼睛是不同的感官,但彼此并不冲突,智力与信任也是如此。没有信任,学习任何事情都不可能。妈妈指着月亮说:“看,我的小宝贝,那是月亮。”如果孩子不信任母亲,他就什么也学不到,信任或忠诚是学习的基础、知识开始于信任,在独立思考中完善或完成。学生永远不要放弃思想自由的权利。试图强迫学生同意的老师不是老师,我们决不允许别人干涉思考的独立性,我们要捍卫自由的权利。

我要告诫学生,他们的权利在现代世界中处于丧失的危机中。有人以“纪律”为名,企图把所有学生思想压进一个相同的模式中,以纪律为名,强迫机械化的统一,损害了学生的心智。

 

       教育的危险

 

全世界的教育都是在政府控制之下,这极其危险,政府要放手教育。教育应由智者来担当,遗憾的是政府抓住不放,每位学生不得不学教育部门指定的书。如果政府是法西斯,学生被培养为法西斯分子,如果是共产党政府,就会向学生传播共产主义,如果是资本家的政府,就会宣扬资本主义的伟大,如果政府相信计划经济,学生就得学所有的计划经济。在印度我们通常坚持这样的原则:教育应彻底摆脱政府控制。面对导师,国王没有权威,国王绝对没有控制教育的权力。这使得梵语文学达到思想自由的境界,在别处找不到,6种不同的哲学流派出现在印度教哲学中。这种活力是来自不受政府控制的教育自由。

教师的身份降到如此低下,以至他们感到没有任何威信,他们必须顺从政府的指导方向,他们服从命令,是权威的仆人,他们也许对政府的计划做一点变动,这里加个逗号或那里加个冒号,仅此而已。当今有一种扩大教育,增加学校和教师数量的趋势,但真正的导师精神荡然无存。一位好的教师意味着一位好仆人,一位坏教师是一位坏仆人,无论好坏,他们都是仆人。

这是由于教育部门是政府的分支,教育不独立,高级法院的法官也是由政府指定,他们依据的是政府制定的法律条文,但他们还是自由得多。在法律的范围内,他们能做出反对政府的裁决。教师要拥有比法官更多的自由,今日教育部门的独立程度低于司法部门。

大学应呈现出每位学生怎样自己劳动,靠双手解决温饱,用双眼丰富心智,通过知识获得食物,通过食物获得知识。他们应呈现知识和劳动的裂口被弥合。学生不需要付学费和住宿费,老师也没工资,工作室、图书馆和实验室应由政府提供,学生无需假期,没有人感到是在关禁闭。

今日的大学不适合穷人,由于学校的善意,虽然极少数穷人可以免费上大学,但我们期望的大学是对所有的人开放,如果富人的孩子不适应艰苦的劳动,我们出于善意,可以减免他们一、二个小时的劳动。

现在甚至农业学校也建到城市,除非学生能通过某类考试、否则不能入学,这意味着一个男孩不能在露水和寒冷中;不能在阳光和雨淋中;劳动在广阔的田野上。教授和学生坐在舒适的椅子上学习农业!为了实验的目的,要向田野致歉,实际上是劳动者在进行实验。

甚至高等教育的学生也应每天工作6小时挣面包,2小时用于上课,所有的知识和科学要与他们的工作相联系,学校和家长都无需付费,穷人和富人平等对待,每个村庄应有一所大学。人们现在认为每个村庄有个小学,每个乡镇应有一个中学,一个城市有学院或大学。然而如果造物主真有这个计划,村庄就会挤满了10岁以下的孩子,乡镇挤满了15岁的少年,城市是青年。既然从生到死的过程都是在村庄进行,为什么不能让整个一生的学习在村庄进行?一些贫乏的大脑正在计划一个邦仅一所大学,根据我的计划,每个村庄必须有个大学。让孩子在村里接受四年教育,如果他们愿意进一步学习再送他们去别处上学,这种做法没有意义。在自己的村庄,我要得到完整的教育,村庄是个整体,不是碎片,我的计划是为了一个完整的村庄共同体,生活的每一方面都是圆满的。

世界上无数的穷孩子为了面包年幼时就开始工作,既使这样他们还吃不饱,更得不到适当的教育。同时,其他的年轻人,到了25岁受到了拙劣的教育,正专注于怎样不用工作就能发财致富,然而几百万工作的人还没有足够的食物。我们的格言是:“为了自立,教育到16岁,16岁以后,通过自立而受教育”除非我们制定的教育计划建立在这个基础上,否则现代制度的双重罪恶就不能克服。

我们的先辈已经使村民们能够获得各种知识,并且没有人能独自霸占,这个做法还应进行下去。这是四处漫游的遁世者传统。一年中大部分时间,他们在各个村庄不停地走动,只在雨季停留一处4个月,村民们从他那里能享受到知识的益处,他既能教有关世界的知识,又能教有关自我的知识。一位遁世者是一所步行的大学,一个流动的学校,他愉快地轮流去每个村庄,寻找自己的学生,免费教学,村民供奉他新鲜、有益健康的食物,除此之外他无所需求。村民学习能够学到的一切。没有比知识要付钱更可悲的了,一位拥有知识的人渴望传授他人,并乐于别人享用它。婴儿寻求母亲的乳房感到满足,母亲得到孩子吸吮的快乐,如果母亲向她的婴儿要求付费,这个世界会成什么样子?

 

           买 知 识

 

用金钱买的知识不是知识,用现金买知识是无知,真正能拥有的知识是由爱与服务得到的,它不能用钱来买,当一位智者四处游动到达村庄时,村民们热情招待他住上几天,尊敬他,并学习他教授的任何知识,这是一个相当可行的计划,就像一条河流从一个村庄流到另一个村庄,服务人民。就象母牛在田野上吃草,用充满乳汁的乳房回报孩子们牛奶。智者就是这样从一处到另一处旅行。我们必须重建云游教师的制度,每个村庄有自己的大学,世上所有的知识都能找到进入村庄的道路。我们必须复兴Vanaprasthashram的传统(世俗责任中的自由状态)。每个村庄有一位固定的老师,而不必巨额花费,每个家庭是个学校,每一片土地是个实验室,每一位Vanaprastha必须是一位教师,每一位云游的智者是一所大学。学生是想学习的孩子和年青人,每个村庄都有人每天学习一、二个小时,其余时间工作,对我来说这是一个从生到死的完整的教育大纲。

这种教育的目的是村庄作为一个整体,能用自己的力量解决它的生活问题,村庄的财富和资源不属于个人,属于整个村庄,只有这样才能让所有的孩子享受教育的平等机会。如果我们不能给他们分享纯粹的营养食物,我们怎能给他们一个平等的教育?

Sudama是一位穷婆罗门的儿子,krishna是一位王子,他俩都住在导师家里,吃一样的饭菜,做相同的体力劳动,导师教授他们相同的知识。如果一个人上学时穿破烂衣服,另一人上学衣着华丽,一个禁食,另一个把自己填得过饱而无生气,那么在村庄里怎么会有真正的学校?如果我们渴望每个人要有适当教育,我们必须安排村民的生活像公社,让所有的财富,所有的智慧和力量,为所有人谋利益。

如果你问某人:“你喝的是什么?”他回答:“茶”,茶水放了糖,但他不会提到糖,他从不会说:“我喝茶和糖”。糖的甜味渗入茶水,但人们喝茶,不提到糖。教育必须像糖,悄悄地发挥作用,我们能看到手、鼻子、眼睛和舌头在活动,但没有人看到灵魂做的事。我们的耳朵在听,舌头在谈话,无论外在表现如何,并不仅是舌头在谈论,不是仅耳朵在听,讲话和倾听里面有灵性,灵性看不见,最好的教育也类似于此,看到的越多,它越不完美。

 

 

                           2002年11月17 翻译

   200386   修改

 

原文选自  Vinoba Bhave  

篇名 (Education or Manipul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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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蓓

吴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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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学硕士,担任过大学物理教师13年。2001年赴英国爱默生学院学习华德福教育,2005年9月开始在北京实践华德福教育。已出版的书籍:《华德福老师的心灵日记》(原名为《英格兰的落叶》)、《请让我慢慢长大》。翻译出版的书籍:《学校是一段旅程》、《解放孩子的潜能》、《圣雄修身录》《圣雄箴言录》,以及3本儿童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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