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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麦拉·菲利浦(Pamela·Philipose)

     吴蓓  

 

祈请植物、水和天空

保护我们,森林和山脉

用它们的树来装扮

        ——古印度宗教文

 

妇女是环境破坏的最严重受害者已成了普遍的事实。妇女越穷,负担越重。对一些人来说的繁荣,对妇女却是灾难。

工业化、城市化、经济增长,这些因素对地球——森林、水和空气都是大破坏。

环境破坏对第三世界的妇女意味着,她们要花更多的时间做繁重艰苦的家务活,如挑水、收集饲料和燃料。在各种季节里,无论孕妇还是老妇,身体在健康与疾病之间摇摆。根据一份印度的研究资料,妇女用90%的时间做饭,这其中的80%又是用于取水和木柴。它意味着工业化的灾难可能在几小时之内毁灭数千人的生命。它意味着整个社会突然发现自己面临饥饿的威胁。

现在我愿意带您去印度旅行。我们将有三个重要的停靠地。第一个,我称为“大地”,位于喜马拉雅山的山坳,是印度北部乌塔普提德什(Uttar Pradesh)邦最北边的村庄,在那里发生了举世瞩目的非暴力生态运动。通常称为抱树(Chipko)运动。

第二个,博帕尔的悲剧,博帕尔位于马德亚普拉德什邦(Madhya Pradesh),

是一个约有80万人口的城市。

第三部分,我们将去喀拉拉(Derala)邦,次大陆南端的沿海村庄,那里的渔民进行了长达34年的斗争。

 

        大

 

抱树运动比以往任何运动都更有力地证明了妇女具有保护环境的献身精神,环境直接关系到她们的家庭需要。抱树运动还显示了非暴力方法有时也能“移山”。

第一个偶然事件宣告了这个新运动发生在高帕什渥(Gopeshwar)村庄,300棵木岑树被林业官员划分给了运动物品制造商。

1973年3月,公司的代理人来到村庄准备伐木,这时妇女们聚集在一起,决定不让砍伐一棵树。在萨尔乌达(萨尔乌达耶:人人幸福,印度圣雄甘地主张建立的新社会之名)活动分子的支持下,她们列队步行,敲鼓齐唱传统歌曲。她们决定在公司雇来的伐木者砍树之前,用身体去保护树。面对突如其来的妇女,运动物品公司的代理人不得不撤退了。

高帕什渥的事件仅是长期同类运动的序曲,妇女的热情从中展示出来了。

后来发生的水灾使事件变得戏剧化。1970年,流经该地区的阿拉卡南达(Alaknanda)河水泛滥,数百座房屋被冲走,萨尔乌达耶活动分子,特别是年轻人博哈特(C·P·Bhatt)成功地向村民解释了砍伐树木会导致水土流失、土壤侵蚀,并引起水灾。1973年当洪水再次到来时,村民们已清楚地认识到森林砍伐造成的后果。

一年后,林业部宣布拍卖雷尼(Reni)森林的2500棵树,该森林就在阿拉卡南达河附近,为保护这片森林,妇女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当木材公司的雇员来到现场时,村里的男人正好外出办事了。一位小女孩发现了他们,赶快跑回村告诉高诺德维(Gaura Devi)。德维是位50岁的寡妇,领导着由30位妇女和儿童组成的团体,她立即找承包商交涉。

她站在一位持枪的伐木者面前,毫不畏惧。她声明谁如果想砍树,就得先把她杀了。“兄弟们,这片森林是我们母亲的家,不要砍它们。否则泥石流会毁了我们的房子和田地。”她和伙伴们阻止了承包商伐树。那天晚上,村里的妇女们还为心爱的树林站岗。

此事不久,地区政府组织了一个官方委员会,调查抱树运动者提出的要求。两年后,委员会在报告中说,雷尼(Rini)森林带是个敏感区域,不应在那里砍树。根据报告,政府规定10年内该地区禁止伐树。

雷尼(Reni)的胜利很快传开了。抱树运动没有销声匿迹,它的消息被活动分子从一个村庄带到另一个村庄,一位重要的萨尔乌达耶领导人桑德拉巴哈古纳(Sunderlal Bahuguna)进行了120天的步行,沿途宣传保护森林的重要性。

非凡之处在于妇女们的首创精神,她们激发了一种新的方式。例如1997年11月,在德尼伽惠尔(Tehri Garwhal)的Advani村,妇女们把圣珠系在要被砍伐的树上,(按印度教习惯,把圣珠系于某人身上就建立了保护者与被保护者的关系。)妇女们决心为拯救这些树甚至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到村庄来说服妇女让步的林业官员最后大发脾气,喊道:“你们这些愚蠢的女人,你们知道森林意味着什么?树脂、木材和外汇!”一位妇女回答说:“是的,我们知道森林的含义,那是土壤、水和清洁空气。”

1980年8月,一件奇怪的事发生了。在丹戈瑞潘德利(Dangori Pantoli)的另一个村庄,全由男人组成的村委会与园艺部门达成协议,用附近的橡树林交换一条水泥路、一所高级中学、一座医院和向村庄供电。

听到这场交易,萨尔乌达耶活动分子试图劝说委员会改变他们的立场,男人们不同意。但村里的妇女们决心不惜任何代价保护橡树林,男人们激怒了,他们警告妇女,如果她们敢反抗委员会的决定就要把她们杀了。然而许多妇女走在前列,势不可挡,她们举行抱树示威集会,拯救了橡树林,政府很快在这个地区禁止砍树。

这个事件反映出妇女们获得的成就多么深远。她们拥有了新的自信,她们要求成为村委员会的委员。为保护森林免遭厄运,她们组织了妇女促进会,指定了专职妇女管理森林产品的采集,并定期给她工资。她们还种植树苗。

今天,在高帕什渥(Gopeshwar)政府机构中有一位妇女领导,这在之前是不可思议的,抱树运动产生的一个小小奇迹,是贫穷妇女抱树救树的形象深入人心。

类似的运动在印度其它地区也发生过。不幸的是,根据最近的卫星资料,印度每年损失1.3百万公顷的森林,印度政府雄心勃勃的森林工程似乎更多的是为了满足对纸张和其它木材工业的需求,而不是为满足当地人作为燃料和饲料的需求。除非有越来越多的抱树救树的运动,否则收获的仍然是个苦果。

 

    空气

 

“博帕尔”是工业污染导致大量死亡的同义词。它成了对跨国公司虚伪政策的最严峻的控告,西方的跨国公司,在本国自有一套工厂和设备的安全标准,但在第三世界国家的子公司却实行另一套低标准。

方圆40平方公里的博帕尔联合碳化公司生产以MIC(甲基异氰酸盐)为主要成分的杀虫剂。1984年12月23日的深夜,高浓度的有毒MIC从工厂泄漏,把正在沉睡着的四分之一城市变成了一个毒气室。

 在博帕尔Hamidia医院,凌晨1:15第一位病人报告眼睛不舒服,仅仅5分钟后,1000名遭受呼吸道和眼睛痛苦的人寻求医疗,2:30达到4000人,第二天早上街上躺着几百名死者。

没有人知道那天晚上真正的死亡人数,官方的数字是2347人。非官方UNICEF估计1万人。大约3万至4万人严重受伤,2万人受到严重影响。其中75%是贫民区里的居住者,40%是儿童,15%至20%的妇女处在生育年龄,10%的老年妇女,受害最多的是穷人中的最贫困者,他们千苍百孔的陋室不能保护他们免受毒气的危害。

验尸结果表明肺部组织大面积毁坏,肝和肾脏被损害。循环系统完全耗尽了鲜血,受害者的内脏和血液中发现氰化物。

生还下来的人,几乎成了活死人。男人和妇女全盲或部分视力丧失,伴随着不停的流泪或灼烧,不停的头痛、呕吐、喘息,难以忍受的剧烈咳嗽。心理上,他们变得焦虑和沮丧,许多人失去了心爱的亲人,许多人由于永久丧失工作能力而陷入穷困潦倒中。

政府指挥的救济工作不可思议地低效率和混乱——联合碳化公司试图向公众提供错误的情报而于事无补。救济金经常不能到达真正需要的人手中。受害者们,尤其是妇女开始质问医疗队,她们在政府首席部长的住宅外面举行示威活动。

自愿者机构做了部分出色的救济工作。例如,NRPS的妇女组织第一个发现暴露在MIC中的妇女遭受着严重的生殖系统的混乱,另外还有其它的并发症。在事故发生的最初六周内,许多妇女经历了5次月经来潮。绝大多数妇女抱怨腹部疼痛,强烈的酸性阴道分泌物引起灼烧感。

两位女医生,Rani Bang博士和Mira Sadgopal博士,系统地记录了在灾难发生后的3个月的内,55位受到毒气影响的妇女。他们的研究证实,受到毒气侵害后,妇女患妇科疾病的发病率升高,如白带增多(94%),骨盆炎症(79%),月经过量出血(46%),子宫后倾和宫颈糜烂(67%)。

灾难发生时正在怀孕的妇女处境可悲。除了毒气本身影响外,缺氧——或者由于母亲肺部损害导致缺氧,众所周知会使胎儿痛苦。绝大多数受害者服用了大剂量的coricosteroid和抗生素,这两类药都会引起胎儿受损,当时所有后果是知道的,但没有努力去教育妇女关于药物的副作用,没有能为那些不想冒险的妇女提供安全的流产措施。

由于某种原因,印度的妇女运动不可能长期维持,并产生深刻的冲击。但是有少数几个例外,Sabeli是基地在德里的妇女群体,她们的工作方向是提供社会支持结构,帮助灾难中的妇女,他们在博帕尔安营扎寨数个月,帮助开办一个为受害者进行医疗的诊所。博帕尔SEWA(自助妇女协会)帮助伤害者寻找工作和康复。博帕尔的CJS妇女中心和巴洛达Sabiar组织派妇女活动分子去指导调查,并强烈关注医疗中的问题。

今日,博帕尔的毒气受害者没有受到足够的医疗关注。他们仍被封闭在个人的困境中,面对着怀中胎儿以及未来生命致癌和基因突变的前景,坎坷不安。今日,事故发生后的2年,精神病患者激增,调查结果显示24%的被隔离人口遭受精神错乱,其中37.3%是神经抑郁症,24.9%的人患焦虑综合症,35.2%的人遭受调节反应的痛苦。

联合碳化公司给博帕尔人民带来的灾难是无法用金钱估算的。尽管如此,在博帕尔地区法院讨论赔偿时,该公司发起了别有企图的抗辩主张,把灾难的责任转嫁给印度,对赔偿金额进行诡辩。无论法庭的争论结果如何,真正的损失者是受害者自己。

 

 

      水

 

为获得清洁饮用水做出的努力是交织在许多妇女的生存中,以至前任计划委员会的成员之一曾错误地评价说:“如果男人去取饮用水,在计划发展的30年后,23万个村庄不会仍然没有饮用水的供应”。

很大程度上,印度妇女没有足够认识到为清洁饮用水的权利而斗争。然而,一些值得注意的运动是由妇女发起或支持的。

著名的政治活动家和社会学家盖尔奥瓦德特(Gail Omvedt),报告了一个农村妇女团体怎样面对由于连续4年降雨不足而导致的干旱。该地区是在马哈拉施特拉邦(Maharashtra)的桑迦利(Sangli)(具有讽刺意味的,这是印度最富裕的地方)。他们的庄稼干枯了,牲畜死于饥饿,饮用水严重短缺,1984年6月30日农村妇女第一次大批地走出家门,参加了男人们组织的一次道路障碍活动。他们赶着牛车和牲畜堵在道路上,使交通中断了几个小时,执政者被迫关注此事,答应组织救济。妇女们还控制了地区的水管理委员会。在公共会议上,妇女们要求与政治家见面,组织静坐示威和群众大会——所有的话题集中于水。

印度南方泰米尔纳德(Tamil Nadu)邦的安布(Ambur)镇,男人、女人和儿童抗议制革厂把污水直接排放到帕拉(Palar)河,污染了饮用水。他们带着成罐的污染水,在政府办公楼前砸碎它们。绝大多数这类事件是被逼无奈而采取的绝望行动。

更为持续的生态运动发生在相邻地区喀拉拉(Kerala),这个地区的渔民与拖网捕鱼者进行了长达34年的难分难解的斗争。政府不考虑当地情况和需求,采用外国的各种捕鱼技术,这种盲目的政策激起了当地渔民的反对。传统的渔民祖祖辈辈在浅海水域捕鱼,50年代,引进机械化的拖网渔船,导致了对沿海丰富的海洋生物过量捕捞,这些拖网渔船能扫荡大海的深处,干扰了大海流域的生态系统,消耗的鱼资源远远超过他们的特殊需要,结果灾难性地影响了传统渔民的生产量。

举例说,今天在喀拉拉(Kerala)的水域,至少有100个用围网装备起来的捕渔者。围网是一次能捕获大量鱼群的网。很少有人知道这种围网在佩鲁(Peru)产生的严重后果,由于捕鱼效率高,小鲱鱼突然大大减少濒临灭绝。这种网如今在佩鲁(Peru)已被禁止。

愤怒的渔民提出的要求之一是在3个月的产卵期间,禁止拖网渔船在近海捕鱼,以保证该地区海洋生物不受威胁。投资围网渔船的一些人大权在握,他们要从中获益,渔民的要求就很难满足。

妇女们在这场斗争中又冲锋在前。我遇到过其中一些妇女活动分子,听到她们唱富有感染力的歌。她们非常善于表达——喀拉拉(Kerala)在印度拥有最高水平的妇女文化程度。

在这场运动中,不同寻常的是体现出神职人员的社会意识。1984年,从事修女改革运动的妇女团体成员爱丽丝(Alice)在卡利卡特(Calicut)镇举行的15天的会议上说:“我不相信慈悲(如被人们爱戴的特蕾莎母亲)不能处理社会公正问题。”像爱丽丝姐妹这样的修女和牧师,在改革神学的激励下,在喀拉拉否认罗马天主教会,从1980年开始,积极参与社会活动。今日,他们和喀拉拉的渔民在一起,为另一场全国范围内的斗争做准备。

印度妇女运动目前面临的最大挑战是如何在不同的、分散的斗争之间建立联系,在农村和城市的妇女团体之间建立联系,唯有这样才能产生广泛的、有深厚基础的妇女解放运动。

有一些实际问题,最困难是如何在参与者中保持联系与一致。印度是一个很大的国家,从抱树运动延伸到对喀拉拉(kerala)渔民的支持,就具有很强的象征性,它们在地理上相距2000多公里。

城乡之间也存在着巨大的差异,城市妇女活动分子与来自农村的姐妹,彼此生活背景完全不同。她们作为妇女活动分子的经验在许多方面是完全不一样的,她们关心的事情也有差别,但存在着一些共同领域。

妇女抱树救树的形象激发了城市活动分子,他们通过书本、报纸、录像和电影大力宣传抱树运动,以致许多城市活动分子站在保护环境的前列。同样,“城市问题”,如焚烧新娘、有关个人的法律改革、健康等,在农村也越来越受到关注。

全球范围内,对生态运动的支持来自各个方面。我这里讨论的每一种情况,都有国际上的类似事件。举几个例子:亚马逊流域的森林砍伐,在意大利塞文索(Seveso)发生的工业灾难――致命的气体从化工厂溢出。埃塞俄比亚的干旱,秘鲁的鱼资源枯竭,日本水俣市的汞中毒,最近发生在瑞士巴塞尔附近的事件是由跨国药品公司桑德斯(Sandoz)引起的,排入到莱茵河的污水直接影响到北海。当然,还有切尔诺贝利。这样的例子不计其数。

我愿即兴引用女性主义诗人玛吉·皮尔斯(Marge Piercy)的一段话:“参加到我所描述的运动中的全世界妇女,都在缝制一条相同的被子,以免我们在越来越冷酷和暗淡的世界上冻死。力量来自劳动的双手!”

 

选自:HEALING THE WOUNDS:The Promise of Ecofeminism Edited by Judith Plant  

                                                       

                                       2001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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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蓓

吴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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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学硕士,担任过大学物理教师13年。2001年赴英国爱默生学院学习华德福教育,2005年9月开始在北京实践华德福教育。已出版的书籍:《华德福老师的心灵日记》(原名为《英格兰的落叶》)、《请让我慢慢长大》。翻译出版的书籍:《学校是一段旅程》、《解放孩子的潜能》、《圣雄修身录》《圣雄箴言录》,以及3本儿童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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