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望的艺术

徐健顺

令人遗憾的是，吟诵诗和散文已很快变成一种无望的艺术。——赵元任

一百年来，无望的艺术何其多！

虽然有“梅花奖”，有青春版《牡丹亭》，但是有谁会认为戏曲还能复兴？像谭鑫培、梅兰芳、常香玉那时一样火爆？会比流行歌曲还流行？大批的论文，在探讨戏曲衰落的原因，没有人给出希望。

一百年了，没有任何新的剧种诞生，只有灭亡和断绝！

谁还相信戏曲会复兴？

然而我相信，而且确信。谭鑫培、梅兰芳、常香玉、严凤英的火爆会回来，成千上万的戏迷会回来，现在的流行歌曲将扫地并尽。

只要吟诵。只要孩子们重新学会吟诵，他们就会重新学会唱歌。自己的词，自己的曲，自己唱，自己听，这才是唱歌。

我们这个拥有世界上最音乐化的语言的民族，最悠久不断的音乐传统的民族，不会唱歌已经一百年了。现在我们只能去歌厅，别人编的词，别人编的曲，别人定的调，别人还给出字幕……那不是唱歌。

现在的流行歌曲，是“丧”，不是我们中国的“歌”。中国的歌是有腔有调的，是字正腔圆的，是即兴的，是个人的。

现在的音乐，已经成为极少数人的职业。他们为大众制造“丧”，所以只能迎合流俗，不是他们的真实情感。而我们大众，享用他们的产品，那“丧”唱的也不是我们的情感。所以，只是互相欺骗。

请把音乐还给人民！

中国的音乐从来就属于全体中国人！

欧洲历史上，作曲家灿若星辰。中国历史上，一个作曲家也没有。因为在中国人人都是作曲家。

我在中央民族大学，听到最多的一句话是——“少数民族能歌善舞”。好像我们汉族什么都不会。如果是那样，枯燥无味的汉族怎能吸引那么多民族聚合？汉族才是最能歌善舞的！每个汉族人，都是艺术家，会说话就会唱歌，会走路就会跳舞。跳舞不是今天这样谄媚于人的酸样，是情感所至，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唱自己的歌，跳自己的舞，吟自己的诗，作自己的文。——这才叫文明古国！这才是诗歌的王国，艺术的王国。

其实我们也没有艺术，正如我们也没有文学。这些都是西方的概念。我们有的是琴棋书画、诗词文赋、礼教乐教、医卜数术。

只要孩子们学会了吟诵，他们就不仅会用普通话吟诵，还会用家乡话唱歌，不仅是家乡白话，而且是方言文读来读书、唱歌。人人都用陕西话唱歌，秦腔就回来了，人人都用上海话唱歌，沪剧就回来了。戏曲的衰落，是因为被釜底抽薪了。这不是节奏的问题，也不是明星的问题，是我们不会唱歌了的问题。

一百年了，所有的人都认为，古诗文是无望地衰落下去了，年轻人再也不会喜欢作诗填词。而白话诗文则一直半死不活。我觉得，还有希望。古诗文会回来。而白话诗文一旦恢复了用声音创作的传统，也会真正活起来。只要吟诵。

一百年了，所有的人都认为，民歌是无望地衰落下去了，再也没有新的民歌，再也没有年轻人能张口就唱，见什么唱什么，三天三夜不重样。我觉得，还有希望。只要吟诵。

一百年了，所有的人都认为，武术是无望地衰落下去了，再也不会有李存义、孙禄堂、霍元甲、黄飞鸿，他们只能活在3D电影里。我觉得，还有希望。只要我们去做！

一百年了，所有的人都认为，中医是无望地衰落下去了，再也不可能赢得信任，大济天下，比西医更繁荣，我觉得，还有希望，只要我们去做！

一百年了，所有的人都认为，中式建筑是无望地衰落下去了，遍地只能是鸽子笼式的高楼，我觉得，还有希望，只要我们去做！

一百年了，即使所有的人都认为，传统农业是永不会回来了，我们只能吃有毒的饭菜和疯鸡下的蛋，那也不要放弃希望！天人合一的农业会回来的，腊染、画墙、土漆和烧瓷，所有的精细的手工业，都会回来的。一对一的教学会回来的。慢节奏的生活是可能的。万物一体、同生共荣的信仰会回来的。我总觉得，未来还是有希望的，一切美好的都会回来，就像吟诵教育能复兴戏曲一样，只要我们做下去！

只要我们有孩子，有教育，就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