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aroline老师周三从成都回到北京，她不顾旅途的疲劳，坚持下午就和我们一起工作。21日她就要回美国去了，在她离京之前，她迫切希望为我们多做点事情。

    最令Caroline老师着急的事情是，我们还没有建立起完善的规则、没有明确的生活规律或节奏。我们原定早上8：00开饭，可是很少有孩子能准时到来，往往第一位来园的孩子，看到别的孩子都没有来，于是一个比一个来的晚。并且随着天气的转冷，有的孩子8点20分到，有的8点半到，有的8点40分到，不管他们多晚来园，只要还没有吃过早饭，我们都为他们提供，这给准备早餐的王莉老师带来了极大的工作量，她要不停地加热饭菜，不停地去厨房端饭。如果这么做仅仅是老师辛苦些，也不算什么。问题是我们原定的8点半开始的自主游戏被打乱了。孩子没有足够的游戏时间，正在游戏的孩子会不停地被迟到的孩子干扰。通常9点15分是主课（或艺术活动）时间，如果孩子8点半才来园，8：50吃完早饭，他只能玩25分钟。Caroline老师说这么短的时间远远不够。要保证孩子有50分钟到1个小时的自主游戏时间。自主游戏也就是自由游戏，孩子尽情发挥想象力和创造力，在保证安全和不打闹的前提下，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考虑到家长很难一下适应孩子的入园时间，周四我电话通知家长，8点15分准时开饭，请提前来园，如果8点半以后来园，很抱歉，我们不再提供早餐。Caroline得知我们给家长留下15分钟的早餐余地，她很不满意。她认为我们园必须有明确的规定和界限，不能太宽松了。孩子们一起吃早餐，有个开始的感恩仪式，否则无法进行。特别重要的是华德福幼儿园是建立在有规律或有节奏的生活基础上，家长要配合幼儿园的工作，帮助孩子适应幼儿园的节奏，而不是幼儿园一味地迁就家长的随心所欲。

    Caroline发现有的家庭任凭孩子想晚上几点睡觉，就几点睡觉。有时8点半上床，有时9点，有时甚至10点才上床。我曾在英国一个家庭做小时工，他家有两个女孩，一个6岁，一个2岁半，每天晚上8点准时上床睡觉。为了说明有规律或有节奏生活的重要性，在此我引用马丁'洛森(Martyn Rawson)《释放孩子潜能》一书中的片段，作者是一位资深的华德福教育专家。

    “我们的身体有多种节奏。当我们身体健康时，所有的节奏和谐一致，成为一部大型的交响乐。如果节奏发生紊乱就是生病（这就是为什么医生把脉搏看作是否健康的重要症状）。身体中每一个器官都有自己的节奏，大脑中的电荷运动，通过我们呼吸的节奏能测量出来，生命中的每个阶段都有自己的睡眠、苏醒、新陈代谢的节奏。还有我们生命过程的宏观节奏。

    孩子需要健康的外部环境节奏，以保持他们内在的节奏。

    传统社会，也是我们所有人进化而来的社会，是受到大自然的节奏影响而建构起来的。——现在我们几乎难以想象，在人类历史的绝大部分时间里，我们生活在节奏中，万事万物都随着季节而变化。

    传统社会中的许多典礼和宗教仪式是为了保证重要的自然节奏而特别创造的，他们要维护社会和生活的稳定秩序。如果意外事件不可避免地发生了，他们要尽快地恢复到以往的稳定生活中去。例如一旦干旱、发洪水，或人群中传染疾病，生活的节奏就被打乱，产生一片混乱。

    现代人有一种不同于古代人的意识。我们想成为有个性的人，掌握自己的生活，摆脱传统社会的制约。在很大的程度上，我们已经不受外部自然节奏的制约，但我们的身体却为此付出了高昂的代价。我们心甘情愿依赖科学技术加以弥补，如药品、高能量食物等，当身体或头脑达到忍受极限时，我们停下来休息一段时间后，继续往日的生活。这就是我们社会所要达到的极端自由，真正摆脱了传统社会繁重的劳动，但幸福在哪里？

    无论父母做出什么样的牺牲，给孩子的生活强加节奏是很重要的。

    孩子在节奏中茁壮成长。童年期，有节奏的家庭生活，以及学习过程的节奏，对孩子未来生活的影响不可估量。

    节奏使他们身体健壮、精神健康，并具有康复能力，就像给了孩子一个可再生的能量源，使他们有能力应付生活中的变化，甚至成人生活中的混乱。

    从出生到长大，睡眠和吃饭是最基本的节奏，形成得越早越好。在没有对孩子产生危害的情况下，建立起节奏是很重要的。

    白天，孩子需要明确的活动类型。主要是睡觉和就餐时间应尽可能地常规化，孩子的消化吸收系统会很快适应我们建立起的规范。大多数年幼的孩子早晨比我们醒得早，中午他们需要午睡，晚上要早睡，年幼的小孩一天至少需要12个小时的睡眠时间。”（这本书06年2月将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

    周五晚上我写了一份给家长的通知：

“各位家长： 你们好！

     华德福幼儿园是建立在有规律生活的基础上。我们希望你们的孩子生活在规律中，并参加所有的活动。我们恳请家长按时送孩子入园、按时接孩子离园。有规律的生活会让孩子受益终生。

   我们原定早上8：00开饭，鉴于目前情况，暂时改为8：15准时开饭。如果你的孩子迟于8：20到园，请原谅，我们不再提供早餐。

   半天入园的孩子，请家长务必在12：15来园，以免影响需要午睡的其他孩子。

    自主游戏时间非常重要，为了保证所有的孩子专注游戏，请家长们保持幼儿园室内的安静气氛。如果不得不说话，请尽量小声耳语。

     谢谢你的合作。”

    我仍然保留了5分钟的早餐余地。如果孩子真的晚来6分钟就不能吃早饭了吗？“是的，必须这样。”Caroline说：“孩子不懂规则，但家长知道。如果来晚，家长应该在家里给孩子早餐。规矩一旦制定好了，绝对不能改来改去，必须执行。”

   有天中午，一位孩子午餐后到厨房送碗。见到我在厨房，他问我：“我可以在这里吃吗？”他碗里有剩菜，我想把剩菜吃掉是件好事，就同意了。Caroline看见了问为什么他会在厨房吃饭，我说；“他想在厨房吃。”结果，我挨了她的批评。她说：“我一再强调饮食不能离开餐桌，你们都同意了，既然规则确定了，就不能改变，绝对不能因为孩子想在厨房吃，就同意他这么做。孩子必须遵守幼儿园的规则。如果今天同意这个孩子打破规则，明天是那个孩子，你们制定的规则就形同虚设。”有一次，某个孩子不愿意和其他孩子一起排队回幼儿园，他跑在最前面，Caroline紧随其后。当这位男孩哭着向室内喊：“吴老师，帮我开开门！”

    Caroline在他背后向我摇手示意：“不！不！”我承认，如果不是Caroline的坚持，我会心肠一软，把门打开。

    还有一次我被Caroline老师严肃批评。一天我站在厨房门口，和一位送孩子来的妈妈谈论请她为幼儿园帮忙的事情。Caroline老师在卧室听见我们说话，她觉得我们的声音太大了，其实我们没有大声说话，但也没有小声说话。在华德福幼儿园里，Caroline老师说，成人应该尊重为幼儿创设的安静环境。看来，即使懂得规则的重要性，知道有哪些规则，但真正把它们落实到每一个环节中，落实到每一分钟，我还需要时刻警觉、不懈地努力。  

    我发现规则建立得越早越好。一位男孩通常是妈妈陪他来园，昨天第一次是由奶奶陪着。在观看Caroline老师表演偶戏故事时，他几次想离开座位，都被我制止了。他常常会看看我的表情。以往，他的妈妈在时，他常常坐不住。孩子刚入园，还不太熟悉周围的人和环境，及时地、渐渐地让孩子明白幼儿园的规则，比一个月以后，再去要求他容易得多。

    无论是就餐还是点心，Caroline老师要求每个人的座位要固定，尤其是老师的座位。我们仔细认真地讨论了老师坐在什么位置上，才最为方便照顾到绝大多数的孩子。哪些孩子应该紧挨着哪位老师，哪些孩子吃饭时不需要太多的照顾，可以坐得离老师远一些。Caroline老师说，别以为花一个多小时讨论座位是浪费时间，华德福幼儿园所做的一切都是精心考虑过的，事先计划好的。

    刚来的时候，Caroline常问的一句话是：“下一步你们做什么？”她要求每一分钟都是安排好的，不能让孩子糊里糊涂，不知道该做什么。她说不能浪费一分钟。以前，有的孩子吃饭快，吃完后就去随意地玩。现在不行。Caroline老师要求主班老师李桂英坐在餐桌旁，不许离开，配班老师王莉必须赶快去小房间，组织孩子做游戏或讲故事，不能让孩子到处走动。为此，王莉常常顾不上吃完饭，就得离开餐桌。

    我不是幼儿园的老师。Caroline说我参与圆圈活动时，唱歌的声音不能大于老师的声音，我不能出面管孩子，这是老师的责任。我还不能为孩子讲故事。在孩子心目中，只能有一个权威，那就是主班老师。这也是华德福幼儿园的规则之一。Caroline老师把主班老师的作用比作太阳，是班级的核心力量、坚实的基础。

    昨天晚上临睡前，这周的周记我还一个字没有写。今天早上3：40我被一阵狂风吵醒了，只听见“砰！砰！”的声音，我以为是走廊的窗子被风吹开了，爬起来一看，原来是我家的门没有锁上，被风吹开了。我正好利用凌晨这段时间写了周记。今天是Caroline老师的第二场讲座，从早到晚我都要在幼儿园里。明天，又要陪Caroline老师去潘家园、杨玲珑的家和雍和宫，晚上我们一起共进晚餐，庆贺我的生日，实在找不出空闲的时间。半夜把门吹开的风似乎是天意，让我有了将近3个小时的写作时间。

                                         吴蓓

                                  05年12月17日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