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 度 自 治

                                                作者: 甘  地

                                  译者: 吴  蓓               校对: 徐  培

13、什么是真正的文明？

读者：你已经抨击了铁路、律师和医生。我能明白你会抛弃所有的机器。那么，什么是文明呢？

编辑：这个问题不难回答。我相信进化至今的印度文明在世界上是不会被击败的。我们祖先播下的种子是无与伦比的。罗马消亡了，古希腊的命运也一样，法老的权势土崩瓦解，日本变得西方化，现在关于中国没有什么可说的。但由于某种原因, 印度还是根基牢固。欧洲人从古希腊或罗马的著作中学习，而古希腊和罗马的昔日辉煌已经黯然失色。在努力向他们学习的过程中，欧洲人以为能避免古希腊和罗马的错误，这正是他们的可怜之处。在所有这些时世嬗变中，印度仍然不动摇，这是她的光荣。有人指责印度，认为她的人民不开化、愚昧和麻木，以至不可能促使他们接受任何变革。这种指责正好是针对我们优点的指责。我们通过经验试验并检验为真的东西, 我们不敢变更。许多人把自己的意见强加给印度，但印度保持稳定。这正是她的伟大之处, 是我们希望的靠山。

文明是一种行为模式，它向人们指出应尽的责任。履行责任和遵守道德是可以互换的说法。遵守道德是为了控制我们的思想和欲望。在这样做的过程中, 我们才能了解自己。在古吉拉特语中，文明的同义词是“品行端正”。

假如这个解释是对的，正如许多作家已经说过的，印度不需要向任何其他人学习，事情本应该如此。我们注意到, 人的心智像个不安份的鸟儿，它得到的越多，想要的就越多，并且仍然不满足。我们越是放纵我们的各种欲望，它的胃口就越大。因此, 我们的祖先限制我们纵欲。他们看到幸福主要是一种精神状态。一个人不一定因为富裕而幸福，也不一定因为贫穷而不幸福。人们经常可以看到富人郁郁寡欢，而穷人高高兴兴。成百万的人总是穷人。我们的祖先观察到这一切现象, 劝导我们不要沉迷于奢侈与享乐。至今，我们使用的耕犁和数千年前的一样。我们居住的农舍和以前一样，我们的本土的教育也和以前一样。我们没有腐蚀生活的竞争机制。每个人做好本职工作或商业，索取规定的工钱。不是我们不懂怎样发明机器，而是我们的祖先知道, 如果我们把心思专注于这类事情，我们就会变成奴隶，道德就会沦丧。因此, 祖先们深思熟虑后决定，我们只依靠双手和双脚来做事。他们明白, 我们的真正幸福和健康在于合理地使用我们的手脚。他们进一步推论, 大城市是陷阱和无用的累赘。在那里, 人们不会幸福。小偷和强盗结帮成伙，卖淫跟恶行猖獗，穷人会被富人抢劫。因此, 他们对小村庄感到称心如意。他们看到, 国王和他们的刀剑还不如伦理之剑。他们认为, 地上的最高统治者还不如先知（ Rishis）和游方僧（Fakirs）。具有这种资质的国家更适宜去教导别人，而不是向别人学习。这样的国家有法院、律师和医生，但他们都受到一定的制约。大家都知道, 这些职业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优越之处。何况，这些律师和医生不掠夺老百姓，他们被认为是要依靠人民生活，而不是人民的主人。在这样的国家，司法还算公正。惯常的规则是避免上法庭。没有人去引诱人们上法庭。这种不好的事情也只有在首都或首都附近的地方才显眼。一般的人独立生活，从事农业劳动。他们喜欢真正的自治。

在这种可恶的现代文明还没有到达的地方，印度仍然和过去一样。那些地方的居民会很有理由地笑话你的新奇观点。英国人统治不了他们，你也永远不能。我们并不了解我们以他们的名义说话的这些人，他们也不了解我们。我要劝你和其他像你一样热爱祖国的人，到还没有被铁路污染的地方去，深入到内地住上6个月。然后你也许就会成为爱国者，并谈论自治。

现在你了解到我所认为的真正的文明是什么。那些想改变我所描述状况的人是这个国家的敌人，是罪人。

读者：如果印度完全像你描述的那样，那也没有什么不好。但是，印度也有成千上万的儿童寡妇，有2岁的幼儿就结婚，12岁女孩就做母亲和家庭主妇，有一妻多夫制，有Niyogo¹的做法，女孩在宗教的名义下卖身，在宗教的名义下，人们屠杀绵羊和山羊。你认为，这些现象也是你所描述的文明的象征吗？

编辑：你错了。你所说的弊病确实是弊病。没有人会错把它们当成是古代文明。尽管有文明，这些弊病依然存在。人们一直在努力，并且将继续努力消除它们。我们可以利用发自我们内部的新精神来净化消除这些坏事。但我向你描述的现代文明的标志，它的拥护者对它们是全盘接收。我向你描述的印度文明，也已经由它的赞成者这样描述过。人们没有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任何文明当中获得十全十美的境界。印度文明倾向于提高人的道德水平，而西方文明则倾向于使不道德四处蔓延。西方文明是没有神的，印度文明则是基于对神的信仰。有了这样的理解和信念，每一位热爱印度的人就应该依恋印度文明，就如婴儿依恋母亲的乳房一样。

1. 译注：Niyogo 决定、义务、命运。在此特指古印度一种陋习，容许无子女的妇女向她死去丈夫的兄弟或近亲提出做爱的要求。

14、印度怎样才能获得自由？

读者：我欣赏你关于文明的看法。我还需要反复思考。我不能立即全部理解。既然你持有这些观点，那你觉得怎样才能解放印度？

编辑：我不期待人们会突然接受我的观点。我的责任是把我的观点呈现在像你这样的读者面前, 然后可以把余下的事情交给时间来做。我们已经探讨了解放印度的条件，但是以间接的方式探讨的。现在我们直接讨论这个问题。有一条全世界闻名的格言说, 消除了病因，也就消除了疾病。同样，如果印度被奴役的原因消除了，印度就能获得自由。

读者：如果印度的文明像你所说的那样是最好的，你怎样解释印度的奴役状态？

编辑：毫无疑问，印度文明是最优秀的文明。但要看到所有的文明都在经受考验。只有长久的文明能够经受住考验继续存在下去。由于印度的儿女们不争气，所以她的文明处于危急之中。但是，印度文明的力量在于她渡过震荡而继续存在的能力。况且，并不是整个印度都受到了影响。只有受到西方文明影响的人才被奴化了。我们用自己可悲的尺子衡量整个宇宙。我们沦为奴隶，就以为整个宇宙都被奴役了。我们处于不幸的状况中，就以为整个印度也陷入了那种状况。事实并非如此。同样, 我们不把自己的奴役状况归咎于整个印度。如果我们牢记上述事实，就会明白如果我们获得了自由，印度就自由了。顺着这样的思路，你对自治就有了清晰的了解。我们学会控制住自己，这就是自治。因此, 自治掌握在我们的掌心中。不要以为这种自治是一场美梦。它不是无所作为。我希望描述的自治是这样的一种自治，我们一旦实现了它，我们就要用尽余生的力量劝说别人也这么做。但这种自治必须是每个人的亲身体验。一位溺水的人不可能拯救别人的性命。如果我们自己还是奴隶，却想着要去解放别人，就是纯粹的自负。现在你明白了，赶走英国人没有必要成为我们的目标。如果英国人印度化了，我们可以让他们住在我们这里。如果他们希望继续住在印度并保留他们的文明，印度就没有让他们存在的地方。这种情况的出现要取决于我们。

读者：英国人竟然印度化，这绝对不可能。

编辑：这么说就好像英国人没有人性。他们是否印度化无关紧要。如果我们把自己的房间收拾干净，适合居住的人自会留下, 其他人会自行离开。在我们所有的人的经验中,都有这种事情发生。

读者：但这种事情历史上还没有发生过。

编辑：相信历史上不曾发生过的事情今后绝不会发生，就等于说不相信人的尊严。无论如何，我们应该尝试我们的理性所喜爱的事情。所有的国家情况各不相同。印度的情况独一无二，她的力量不可估量。因此，我们不需要参考别国的历史。我已经要人们注意这样一个事实，这就是其它的文明死亡了，印度文明却经历了多次震荡而幸存下来。

读者：我不明白这点。毫无疑问, 我们要用武力赶走英国人，只要他们还在印度，我们就不能有安宁。我们的一位诗人说过，奴隶甚至不会梦想到幸福。英国人在这里，使我们一天天地衰弱下去。我们的伟大已经消失，我们的人民看上去惊恐万状。英国人在我们的国家就像是一种病害，我们要想尽一切办法把他们除掉。

编辑：你情绪激昂，把我们面前刚才一直在探讨的东西都给忘记了。是我们招来了英国人，是我们留下了他们。你忘了吗, 由于我们采纳了他们的文明, 才使他们有可能出现在印度。你对他们的仇恨应该转化为对他们文明的仇恨。但是, 现在让我们假定必须用战斗赶走英国人，怎样才能做到这一点？

读者：采用意大利那样的方式。马志尼¹和加里波第²能做到的事情，我们也能做到。你不能否认他们是非常伟大的人物。

1. 译注：Giuseppe Mazzini (1805年-1972), 马志尼，意大利复兴运动民主共和派领

袖和政治思想家，主张废除君主专制。

2. 译注：Giuseppe Garibaldi (1807-1882), 加里波第，意大利民族解放运动领袖，

领导罗马共和国的保卫战。

15、意大利和印度

编辑：你提到意大利¹的例子很好。马志尼是伟人和好人，加里波第是出色的勇士。他们俩人都令人敬佩，从他们的生平中，我们能学到许多东西。但是意大利的情况和印度的情况有所不同。首先, 马志尼和加里波第的差别值得注意。就意大利的情况来看，马志尼的雄心壮志还没有实现。马志尼在有关人的责任的文章中写道, 人必需学会如何控制自己。意大利现在还没有这样。加里波第与马志尼的观点不同。加里波第发放武器,而每个意大利人也拿起了武器。意大利和奥地利有着相同的文明，这方面他们是堂兄弟。这是个以牙还牙的问题。加里波第就是要把意大利从奥地利的枷锁中解放出来。加富尔首相²的诡计使意大利的那段历史蒙上耻辱。结果如何呢？如果你以为意大利人统治意大利，意大利的国民就会高兴，那你还是在黑暗中摸索。马志尼确凿地说明, 意大利并没有获得解放。维克托· 伊曼纽尔³赋于这种表达方式一种意义, 而马志尼则赋于另一种意义。根据伊曼纽尔、加富尔，甚至还有加里波第的说法，意大利意味着意大利国王及其仆从。根据马志尼的说法，意大利意味着意大利全体人民，即意大利的农民，而伊曼纽尔只是国家的仆人。马志尼心目中的意大利仍处在奴役状态中。在所谓的民族战争时期，是敌对的两个国王相互对抗, 意大利人民是棋盘上的走卒。那片土地上的劳动阶级仍然生活悲惨。因此，他们热衷于暗杀、发动叛乱、组织起义。否则, 他们所扮演的角色都是意料之中的。奥地利军队撤退后，意大利实质上得到了什么好处？好处仅仅是名义上的。那些当初引发战争的改革要求到头来没有得到许可。人民的状况总体上没有发生什么变化。我肯定你不希望在印度再次产生这样的情况。我相信你想要的是广大印度人民的幸福，而不是要把政府把持在你的手中。如果是这样的话，只有一件事情我们必须考虑：广大人民怎样获得自治？你得承认, 在几位印度王公的统治下，人民被压倒在地, 受到残酷地压制。他们的暴政甚至超过了英国人。如果你想要在印度有这种暴政，那么我们今后将永远不会有一致意见。我的爱国主义没有告诉我说, 假如英国撤退了，我就要容忍人民被印度王公践踏。如果我有力量，我要反抗印度王公的暴政，如同反抗英国人的一样。我所说的爱国主义是指全体人民的福祉。如果我能从英国人手中获得人民的福祉, 我会向他们低头臣服。如果有哪位英国人愿意把自己奉献出来争取印度自由，反抗专制暴政，并服务于这片土地，我会把这位英国人当做印度人一样欢迎。

另外，只有印度有武器的时候，才能像意大利那样作战。你还全然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英国人武器精良，这并不令我害怕。但是很清楚，假如我们要跟他们对阵, 成千上万的印度人就必须武装起来。假如这种事情是可能的，那要花费多少年的时间？况且，大规模地武装印度, 就是使印度欧洲化。她的状况就会像欧洲一样令人可怜。简而言之，这就意味着印度必须接受欧洲的文明。假如这就是我们想要的，那么, 我们当中的一些人在那个文明中接受良好的训练, 这是最好的事情。我们然后将为争取一些权利而斗争，将得到我们能够得到的东西，以此打发我们的日子。但事实是, 印度民族不会采取武装斗争，而它不这么做也不错。 

读者：你言过其实了。不需要所有的人都武装起来。首先我们要刺杀几个英国人，造成恐怖。然后, 一些有武器的人会公开作战。我们也许会丧失大约25万人的生命，但我们将重新获得我们的土地。我们将开展游击战争，打败英国人。

编辑：也就是说，你想使印度神圣的土地不再神圣。用暗杀的方式解放印度，这样的想法难道没有让你颤栗吗？我们需要做的是牺牲自己。杀死别人是胆小鬼的想法。你究竟想通过暗杀的方式解放谁？广大的印度人民不希望这样。沉醉于可怜的现代文明的人才会有这种想法。那些靠暗杀上台的人肯定不会让全体国民感到幸福。有些人以为，印度因为有了迪因格拉（Dhingra）行动或类似的行动而得到好处，这种想法是一个严重的错误。迪因格拉是位爱国者，但他的爱是盲目的，他以错误的方式献出了生命，最终结果只能是有害的。

读者：但你得承认，暗杀行为使英国人胆战心惊。莫利总督实行改革是出于恐惧。

编辑：英国人是既胆小又勇敢的民族。我相信，英国很容易受到枪炮的影响。莫利总督可能是出于恐惧而准许改革。但是，出于恐惧而准许的东西，只能在恐惧持续的时间内得到保持。

1. 译注：意大利在中世纪和近代前期的一千多年的历史中，一直处于外国占领、四分五裂的状态中。1870年统一之前，意大利被奥地利、法国、西班牙等国占领和统治。

2. 译注：Camillo Benso Cavour （1810-1861）， 加富尔是意大利贵族和君主立宪派领袖，意大利王国首任首相。

3. 译注：Victor Emanuel （1820-1878）， 统一意大利，成为意大利统一后的第一位国王。

16、野蛮的武力

读者：这真是一个新的学说，即通过恐惧获得的东西，只能持续和恐惧一样长的时间。难道, 给出的东西就不能收回去吗？

编辑：并非如此。1857年的公告是在一场起义结束后发布的，目的是维护和平。当和平得到保证，人们变得头脑简单时，它的全部效力就减弱了。比如, 我由于害怕受到惩罚而不敢去偷东西，一旦恐惧消除了，我马上会重操旧业。这几乎是普遍的经验。我们认定我们可以通过武力强迫人们做事，于是，我们就使用武力。

读者：你难道不承认你在自相矛盾吗？你看, 英国人在他们自己的国家得到的东西, 就是靠野蛮的武力得到的。我知道你会说, 他们得到的东西是无用的，但这并不影响我的论点。他们想要无用的东西，他们就得到了。我的观点是他们的愿望得到满足了。至于采取了什么手段, 哪又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我们就不能为了达到我们良好的目的而不择手段，甚至不惜使用暴力呢？我对付潜入房间的小偷，我难道还要考虑采用什么手段吗？我的责任是无论如何也要把他赶走。你似乎承认我们什么也没有得到，而通过请愿也不会得到任何东西。那为什么我们就不能使用暴力呢？为了保持我们得到的东西，我们应该用同样的暴力来维持持续的恐惧，使恐惧达到必要的程度。一个人持续使用强力来阻止一个孩子把脚伸进火里, 对这样的人, 你是不会加以斥责的。为了达到目的，我们总是要采取某种手段。

编辑：你的推论貌似合理。它欺骗了许多人。在此之前，我使用过类似的论点。但现在我认为我以前错了，我将竭力使你幡然醒悟。让我们先来讨论这种论点, 这就是, 为了达到目的而使用野蛮的武力是正当的，因为英国人使用相同的手段达到了他们的目的。一点不错, 他们确实使用了野蛮的武力，我们如法炮制也是可能的。但是, 使用相同的手段，我们只能得到和他们得到的一样的东西。你会承认, 我们不愿那样。你相信手段和目的没有关系，这种想法是一个错误。由于这种错误，甚至那些被认为有宗教信仰的人也犯下了滔天罪行。按照你的推理, 播种毒草能长出玫瑰。如果我要横渡大洋，我只能乘船。如果我赶着一辆马车过海，我和马车都会很快沉入海底。“有什么样的神，就有什么样的信徒。”是一条值得回味的格言。它的含意一直遭到歪曲，人们就迷失了方向。手段好比一粒种子，目的好比一棵树。手段和目的之间不可违背的关系就像种子和树的关系一样。我匍匐在魔鬼面前, 就不会得到敬拜神的结果，如果有人要说，“我要敬拜神，使用魔鬼的手段来敬拜神也没有关系, ”说这种话的人就会被看作是愚蠢的笨蛋。种瓜得瓜，种豆得豆。1833年英国人使用暴力获得了更大的投票选举权。使用野蛮的武力使他们更加理解他们的责任了吗？他们想要选举权, 他们用暴力得到了选举权。但真正的权利是履行义务的结果，这种权利他们还没有得到。因此, 我们看到, 在英国, 每个人都想要并坚持要权利, 我们看到了这些人的力量，没有人考虑他的责任。每个英国人都想要权利, 那么, 由谁来授与权利, 把权利授与谁呢? 这里我不想暗示他们一点也没有尽他们的义务。他们只是没有尽跟这些权利相应的义务。他们不履行那种特定的义务, 也就是没有获得履行权利所需的适当性, 他们的权利就对他们构成了一种负担。换句话说, 他们所得到的东西恰恰是他们所采用的手段的结果。他们使用了和目的相应的手段。如果我想抢走你的手表，我肯定要跟你打架抢夺。如果我想买你的手表，我就得付钱给你。如果我想要一份礼物，我就会请求你把它送给我。根据我采用的手段不同，手表可以是赃物、财产或一份馈赠。这样，我们看到，三种不同的结果来自三种不同的手段。你还要说手段无关紧要吗？

现在我们再来讨论你提出的赶走小偷的例子。你认为赶走小偷可以不择手段, 我不同意。如果是我的父亲来偷东西，我选择一种手段。如果小偷是熟人，我用另一种手段。如果他是完全陌生的人，我将用第三种手段。如果他是位白人，你或许会说, 你使用的手段可能和对付印度小偷不同。如果小偷跟你相比是个弱者，对付他的手段肯定会和对付跟你一样强壮的小偷不同。如果小偷从头武装到脚，我就只能保持安静。这样看来，在父亲和全副武装的小偷之间，我们有各种各样不同的对付手段。另外，我想无论小偷是我的父亲还是一位强壮的拿着凶器的人，我都应当假装睡觉。理由是, 我的父亲也可能拿着凶器，我退避他们的强力，让他们偷走我的东西。父亲动用武力, 会使我悲戚地哭泣。手持凶器的人动用武力, 会激起我的满腔怒火，使我们变成了仇敌。这是很有意思的情况由这些例子出发，由这些例子出发，我们大概不能在每种情况下,对于采用什么样的手段取得一致的意见。我自己好像是很清楚在所有的情况下都应该做什么，但我的解决办法也许会让你感到害怕。因此，我拿不定主意是否应当把我的解决办法介绍给你。眼下我留给你去猜测。如果你猜不到，你显然就要在每种情况采取不同的手段。你将会看到, 并不是任何手段都可以用来赶走小偷。你必需根据情况不同, 采用适当的手段。因此，接下来的推理就是，你的责任不是使用你喜欢的任何手段赶走小偷。

让我们再来做深入一些的探讨吧。假如全副武装的人抢夺了你的财产，你整天想着这件事，满腔怒火，你认为要惩罚这个恶棍，不是为了你自己，而是为了邻居的利益。你召集了一群有武器的人，要对恶棍的房子发起袭击夺取它。那个恶棍事先得到了消息逃跑了, 他也被激怒了。他召集了一帮盗贼，向你发出挑衅，说他要在大白天来抢劫。你自己很有力量，不害怕他，而且也准备好了对付他。与此同时，这个强盗骚扰你的邻居。邻居们纷纷向你诉苦。你说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们，你不介意自己的财产被偷。邻居们说, 以前盗贼从来不骚扰他们，全是因为你宣布与他为敌后，他才开始劫掠。你于是进退维谷。你对这些可怜的人充满同情，他们说的全是实话。你准备做什么呢？如果现在你对强盗放任不管，你就会脸面无光。因此, 你对那些可怜的人说：“别介意。来吧，我的财富就是你们的。我会给你们武器，我会教你们怎样使用武器。你们应该痛打恶棍，决不要放过他。”这么一来，冲突升级了，盗贼的人数增多了; 你的邻居们也有意识地让自己面对麻烦。因而，要报复强盗的后果是, 你扰乱了自己的宁静，你总是担忧被抢劫或被袭击。你的勇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胆怯。如果你耐心地考虑这个观点，你会明白我没有夸大其词。这是其中一种手段。现在让我们考虑另一种。你把这个强盗看作是你的愚昧兄弟，你打算在适当的时候说服他弃恶从善。总之，你认为他是你的同胞，你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促使他去盗窃。因此，可能的话，你决定消除他偷窃的动机。当你正在说服自己的时候，那个人又来偷窃了。你不再对他生气，反而怜悯他。你觉得这种盗窃习惯一定是他的一种疾病。因此，从今以后，你门户敞开，改变你睡觉的地方，把物品放在小偷最容易拿到的地方。这个强盗又进来了，目睹眼前的一切，他感到迷惑不解，可还是拿走了你的东西。但他的思想受到了触动。他到村里打听你的情况，了解你宽广的胸怀和仁慈的善心，他后悔莫及，恳求你的原谅，归还你的东西，再也不偷窃了。他成为你的仆人，你帮他找到一份受人尊敬的职业。这是第二种手段。你看到, 不同的手段产生完全不同的结果。我并不希望由此得出推论说, 强盗小偷们都会以上述方式行事，而所有的人也都会像你一样充满怜悯和富于同情心。我只是希望表明，良好的手段才能导致良好的结果。而且我还要表明, 假如不是在所有的情况都是如此的话，至少在大多数情况下, 仁慈和同情的力量远远超过武力的力量。运用野蛮的武力有害，而运用同情则永远不会有害。

现在我们来探讨一下请愿的问题吧。毫无疑问，如果没有武力做后盾，请愿是无用的。然而，已故的贾斯迪斯·罗纳德（Justice Ranade）曾说过, 请愿可以达到有用的目的，因为请愿是教育人民的一种手段。请愿能让人民了解自己的状况，并对统治者发出警告。从这个角度来看，请愿并不是全无用处。一个各方面跟你旗鼓相当的人提出请愿是一种礼貌的表现。一个奴隶提出请愿是他受奴役的标志。以武力为后盾的请愿是来自旗鼓相当的对手的请愿，他以请愿的方式表达他的要求，便显示出他的高贵。有两种力量可以成为请愿的后盾。一种是，“如果你不把这个给我们，我们就会伤害你。”这是武力的力量，我们已经讨论了它的不良后果。另一种力量则可以这样表达，“如果你不答应我们的请求，我们将再也不是你的请愿者。只有当我们继续保持被统治者的状态时，你才能统治我们。我们今后再也不会和你交往。” 这种方式所蕴涵的力量可以说是爱的力>量、心灵的力量.。或更流行但不够准确的说法就是消极抵抗。这种力量是坚不可摧的。使用这种力量的人完全明白自己的处境。我们有句古老的谚语，它的字面意思就是：“一种消极方法可以治愈36种疾病。”面对爱或心灵力量的反抗，武力就无能为力。

现在让我们说说你举的最后一个例子吧，也就是使用强力阻止一个孩子把脚伸进火里。那样做对你没有用。你能真正为那孩子做些什么呢？假如他将你的体力耗尽，最终还是会冲进火里，你仍然无法阻止这件事的发生。你只有两种选择：要么杀死他，以免他葬身火海；要么献出你自己的生命，因为你不忍心看到孩子在你眼皮底下被烧死。你当然不会杀死他。假如你的心没有彻底充满怜悯，你也可能不会在他进入火海之前，自己跳进火中。结果是你最终还是会无助地看他进入火海。这样，你无论如何不会动用强力。假如在可能的情况下, 你用力阻止那个孩子冲入火海, 我希望你不会认为这仍然是一种强力, 尽管它是暴力的一种低级形式。那种力量与暴力是有区别的，我们必须明白它是什么。

要记住，在阻止孩子冲入火堆的过程中，你所关心的完全他的利益，你是为了他的利益才运用了你的权威。你的例子不适用于英国人。在使用野蛮的武力反抗英国人的时候，你只顾及你自己的、也就是民族的利益, 不牵涉同情也不牵涉爱。如果你说，英国人的行为是邪恶的, 代表着火，并且认为他们是出于无知而如此行动的，从而在你看来他们就像一个孩子，而你想保护这样一个孩子，那么，你就必须压倒所有的这类恶行，不管这种恶行是谁犯下的，而且要像在拯救坏孩子的时候那样，你必须牺牲自己。如果你能有如此博大的同情心，我祝愿你在实践同情心的时候一切顺利。

17、消极抵抗

读者：你所说的心灵的力量或真理的力量，在历史上是否有成功的证据？好像没有哪个民族是通过心灵的力量崛起的。我仍然认为，没有实际的惩罚，坏人不会主动放弃恶行。 

编辑：诗人图尔西达斯1说过：“同情或爱是宗教的根基，就像自我中心是身体的 根基一样。因此，只要我们还活着，我们就不能没有同情。”对我来说，这句话像是科学真理。我相信它，就像相信2加2等于4。爱的力量和心灵的力量相同，也与真理的力量相同。我们有证据显示，它在每一步都发挥作用。如果没有爱的力量存在，整个宇宙早就消失了。但你要的是历史证据。因此，有必要弄清楚什么是历史。在古吉拉特语中， 跟历史对应的说法，“它是如此发生的。”如果这就是历史的含义，我可以给出大量的证据。 但如果历史的意思是帝王。做过的事情，那么，在这样的历史中，就找不到心灵的力量或消极抵抗的证据。你不会期望在锡矿中找到银矿石。正如我们所知，历史是世界战争的记录。英国人有一句谚语：没有历史的民族是幸福的民族，因为没有历史就是没有战争。历史准确记录了国王们怎样游戏玩耍，国王们如何彼此成为仇敌，彼此谋杀。如果这些就是世界上所发生的一切，那么很久以前历史就结束了。如果宇宙的故事以战争作为开端，那么今天世界上就找不到一个活人了。那些作为战争对象的人，如澳大利亚土著人，由于侵略者的到来，他们几乎没有什么人活下来。请注意，这些土著人没有使用心灵的力量自卫。人们不需要有多少远见就能知道，澳大利亚人的命运将和他们的受害者一样。“凡动刀的，必死在刀下。”对我们来说，这个谚语的意思就是，游泳健将葬身鱼腹。 

事实上，全世界有那么多人仍然活着，这就说明历史的根基不是军事武力，而是真 理或爱的力量。因此，爱的最重要和最确凿的成功证据是，尽管世界上有那么多的战争，历史依然在延续。 

成千上万人的存在仰仗着爱的力量发挥非常积极的作用。千百万家庭生活中的小纠 纷在爱的力量面前化解。成百上千的民族生活在和平之中。历史没有也不能记录这些事实。历史记录的只是爱或心的灵力量在平稳发挥作用的过程中所出现的历次中断。两位兄弟争吵，其中一位后悔，潜伏在他内心深处的爱苏醒了，两人重归于好，和睦相处。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些。但是由于律师介入，或由于其它的原因，两位兄弟拿起武器或诉诸法律(这是动用蛮横力量的另一种形式 )，他们的所作所为会立即成为报纸关注的焦点，成为邻居茶余饭后的谈资，并可能载入史册。家庭和团体是这样，国家也是这样。我们没有理由相信家庭适用一套法则 ，国家适用另一套。历史是自然过程中断的记录。心灵的力量是自然的，因此不会被载入历史。 

读者：根据你说的情况，显而易见，这种消极抵抗在历史上是找不到的。有必要更加充分地理解这种消极抵抗。因此，你最好做些进一步的阐释。 

编辑：消极抵抗是通过个人受苦来争取权利的手段，它跟武装抵抗是相反的。我拒绝去做一件违背良心的事情，我就是运用心灵的力量。例如，当今政府通过了一条适用于我的法律，我不喜欢它。如果我使用暴力强迫政府撤销这条法律，我就可以说是用了强力。如果我不服从这一法律，情愿接受违法的惩罚，我就是运用心灵的力量。消极抵抗需要自我牺牲。 

大家都承认，自我牺牲要比起牺牲别人无限高尚。况且，即使这种力量被用于不公正的事业，也只有应用它的人受苦。即使他错了，也不会让别人因此而受苦。从前，人

们做出的许多事情，后来发现是错的。没有人能说自己绝对正确，或声称某件事因为他认为是错的就是错的。对他来说，一件事情是错误的，在于他的审慎判断。 因此，他不去做他认为是错误的事情，并接受由此而来的任何后果，这就是恰当的了。这是运用心灵力量的关键。 

读者：你蔑视法律，这是可鄙的不忠诚行为。我们一向被认为是遵纪守法的民族。你好像比极端分子还要过分。他们说，我们必须服从得到通过的法律，但是如果是恶法，我们就必须赶走制定法律的人，甚至不惜为此使用武力。 

编辑：无论我是否比他们还激进，对你我来说无关紧要。我们只是想确定什么是对的，然后依此行动。我们是遵守法律的民族，这句话的真实含义在于我们是消极抵抗者。当我们不喜欢某些法律时，我们不会砍掉法律制定者的脑袋，我们会忍受痛苦

，拒绝服从。无论法律是否正确，我们都应该绝对服从，这是最近流行的观念。以前没有这种事情。先前，人们蔑视他们不喜欢的法律，甘愿忍受违法的惩罚。遵从违背良心的法律，就是背叛我们的人格荣誉。法律无论对错都要服从，这种教导与宗教对立，意味着奴性。如果政府要求我们赤身裸体上街，难道我们应该听从吗？如果我是一位消极抵抗者，我会告诉他们，我拒绝服从他们的法律。我们如今竟然忘记了自己，变得如此温顺，以至不在乎任何有辱人格的法律了。 

一位具有男子气概的人,一个只是敬畏神的人，是不会害怕其他任何人的。人为制定的法律不一定对人有约束力。甚至连政府也不能期待我们百依百顺。他们不会说，“你们一定要做某某事，”而是说，“如果你们不做，我们将惩罚你们。”我们现在已经如此堕落，竟然以为遵从法律规定就是我们的责任，我们的宗教。如果一个人意识到服从不公正的法律是可耻的表现，就不会有任何暴政能够奴役他。这是自治的关键。

认为大多数人的行为应该制约少数人，这种想法是迷信和荒唐。许多事例说明，大多数人的行为后来被发现是错误的，少数人的行为是正确的。所有的改革都是起源于反对多数人的少数人。如果在一伙强盗中，大伙的义务就是抢劫，一位虔诚的人要接受这个义务吗？只要服从不公正法律的迷信思想还存在下去，人们的奴役状况不会有改变。唯有消极抵抗者才能破除这个迷信。 

使用暴力和使用火药与消极抵抗水火不容，因为这意味着我们想用武力强迫对手去做我们希望、而他不希望做的事情。如果这样来使用武力是正当的，我们的对手当 然也可以像我们一样来强迫我们。这样下去，我们永远不能达成一致。我们只能天 天真地以为我们在取得进步，实际却像一匹盲目的马在磨坊里绕圈打转。坚信没有义务必须服从违背良心的法律的人，只有消极抵抗一条路可行。任何其它的路必然带来灾难。 

读者：从你说的情况来看，我的推论是，消极抵抗是弱者的有力武器，当弱者变得强大时，他们可能会拿起武器。 

编辑：这是十分无知的说法。消极抵抗，也就是心灵的力量，它是举世无敌的。它优越于军事力量。怎么能认为它仅仅是弱者的武器呢？消极抵抗者必备的勇气，对于倚仗暴力的人来说是全然陌生的。你以为一位懦夫敢于不服从他所厌恶的法律吗？极端分子被认为提倡野蛮的武力。那么，为什么他们还要谈论服从法律？我不责备他们。他们也说不出别的什么来。当他们成功地驱逐了英国人，他们自己变成了统治者的时候，他们将要求你和我来服从他们的法律。这符合他们的本性。但一位消极抵抗者会说，即使会被大炮炸得粉身碎骨，他也不会服从违背良心的法律。 

这个问题你是怎么想的呢？哪种情况需要勇气──躲在大炮后面把别人炸得粉碎，还是面带微笑走向大炮甘愿粉身碎骨？谁是真正的勇士？是把死亡看作知心朋友的人，还是可以把他人置于死地的人？相信我，一个人缺乏勇气和大丈夫气概，是绝不会成为一名消极抵抗者的。 

然而我会承认，一位身体瘦弱的人也能进行这种消极抵抗。一个人可以实行消极抵抗，就跟上百万人可以实行一样。男人女人都可以投身其中。它不需要训练一支军队，也不需要柔道。它只需要我们学会控制思想，而一旦达到这种境界，人就像森林中的百兽之王一样自由自在，只要侧目一瞥就会使敌人丧胆。 

消极抵抗是一把多刃的剑，可以随便使用。它给使用者带来福气，也给敌方带来福 气。它能带来深远的影响而勿需流一滴鲜血。它永远不会生锈，永远不会被偷走。消极抵抗者之间的竞争不会使人精疲力竭。消极抵抗之剑也勿需剑鞘。你竟然以为这样的武器仅仅是弱者的武器，这的确很奇怪。 

读者：你说过消极抵抗是印度的特征。难道印度从来没用过大炮吗？ 

编辑：显然，在你看来，印度就是几位王公。对我来说，她意味无数的人民，王公和我们依靠他们生存。 

国王总是会利用国王的武器。使用武力是他们与生俱来的一贯伎俩。他们要发号施令，但不得不服从命令的人不想要枪炮，全世界绝大多数人都是这样。他们要么学习使用暴力，要么学习运用心灵的力量。如果他们学会了暴力，统治者和被统治者都会变成狂人。如果他们掌握了心灵的力量，那么，统治者的命令就不会超越他们的剑端，因为真正的人蔑视不公正的命令。农民从来没有屈服于刀剑，将来也不会。他们不知道使用刀剑，也不害怕别人挥舞刀剑。把死亡当作枕头来休息的民族是了不起的民族。视死如归的人没有任何恐惧。对那些仍然在欺人的野蛮武力的迷惑下耗费精力的人来说，我的说法并不夸张。事实上在印度，在生活的各个层面上，绝大多数人运用了消极抵抗。统治者令我们感到不快，我们就停止与他们合作，这就是消极抵抗。 

我想起一个例子，在一个小公国里，村民们被王公的一些命令激怒了。他们立即开始撤离村庄。王公紧张起来，向臣民们道歉，撤回了他的命令。在印度能找到许多这样的例子。只有消极抵抗成为人民的主导力量时，真正的自治才有可能。任何其他的统治都是外来的统治，不能长久。 

读者：那么，你是要说，我们一点也不需要体能训练了？ 

编辑：我肯定不会说这样的话。除非身体受过训练，否则很难成为一名消极抵抗者。从原则上说，耽于放纵的身体虚弱不堪，蜇居于身体之中的精神也会随之虚弱。缺乏了精神的力量 ，就不会有心灵的力量。我们必须消除童婚，拒斥奢侈的生活，以便增强体质。如果我让一个身体支离衰残的人去跟大炮对阵，我就会成为笑柄。 

读者：从你说的来看，成为一名消极抵抗者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如果真的是这样，我希望你能说一说，怎样才能成为一名消极抵抗者。 

编辑：说起来既容易又困难。我知道一位14岁的少年成为消极抵抗者。我知道有些身患疾病的人也做到了消极抵抗。但我也知道，有些身体强壮并且在其他方面生活幸福的人不能从事消极抵抗。大量的经验告诉我，那些为了服务国家而想成为消极抵抗者的人，一定要做到完全禁欲、甘愿清贫、服从真理和培养无畏的精神。 

禁欲是最重要的纪律之一。没有禁欲，思想就不能达到必要的坚定境界。不禁欲的 人丧失精力，会变得不堪一击和胆小懦弱。一个人把心思放在肉体的情欲上，就不 能胜任任何重要的斗争。无数的例子可以证明这一点。那么，这就引起一个自然的问题：已婚者应该怎么办？然而，这不应当成为问题。如果一对夫妻耽溺于情欲享受，那就是动物式的放纵。除非为了繁衍后代，这样的放纵理应禁止。但对于一位消极抵抗者来说，甚至如此有限的纵欲也要避免，因为他不能有要孩子的欲望。 因此，一位已婚者也能够遵守完全的禁欲。有关禁欲不能展开说得太多。有这么几 个问题：一个人怎样携带妻子参加？她的权利是什么？以及其它类似的问题。想要 参加伟大事业的人必须解决这类困惑。 

就像禁欲一样，甘于清贫也是必不可少的。追求金钱和参加消极抵抗不能并行不悖。有钱的人是不会把钱扔掉的。但人们期望参加消极抵抗的有钱人会对金钱淡泊处之。他们必须有所准备，宁可损失掉所有的钱也不放弃消极抵抗。

在我们的上述讨论中，消极抵抗被描述为真理的力量。因此，必须不惜任何代价地服从真理。与此相关，只有那些想为谎言辩解的人，才会产生这类的学术问题,如为了救人一命是否可以撒谎。处处服从真理的人不会面临这样的窘境，即使他们遇到了这样的窘境，他们依然可以避免一种虚假的境地。

没有无畏精神，消极抵抗就寸步难行。只有无所畏惧，无论是丧失财产、虚伪的名誉，还是面对众叛亲离、政府的迫害、身体伤害或者死亡都不惧怕，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走消极抵抗之路。

这些要求不能因为难以做到而放弃。大自然赋予人能力，让他可以克服一切困难，承受一切无端降临的灾难。这些品质值得人拥有，既使一个人无心服务于国家也是一样。在这里应当清楚地说明，即使那些希望参加军事训练的人也应当或多或少地拥有这些品质。一个人光靠良好的愿望是不会成为一名勇士的。立志当勇士的人必须遵守禁欲、安贫乐道。一个勇士缺乏无畏精神是不可想象的。也许有人认为，他没必要太诚实，真正的无畏必然有诚实相随。一个人背弃了真理，那就是由于他有某种恐惧。上述的四种品质不应当让任何人感到害怕。在这里可以指出，惯于使用强力的人必须拥有很多其他毫无价值的品质，而那些品质是消极抵抗者从来都不需要的。你会发现，一位剑客由于缺乏无畏的精神，他需要作出多少额外的努力。一旦他成为无畏的化身，剑马上就会从他手上落地。他不再需要剑的帮助。一位摆脱仇恨的人不需要剑。一位手拿棍棒的人，突然面对一头狮子，他会本能地举起他的武器自卫。那人看到自己先前只是空谈无畏，而不是真正地具备无畏。他扔掉棍子的那一刻，他就发现自己摆脱了所有的恐惧。

    1. 译注：Tulsidas，1532-1623，印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