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 度 自 治

                                                    作者: 甘  地

                                      译者: 吴  蓓               校对: 徐  培

18、教育

读者：在我们的整个讨论中，你还没有阐明教育的必要性。我们总是抱怨我们缺乏教育，我们注意到在我们的国家开展了一场义务教育运动。马哈拉贾 迦克瓦尔（Maharaja Gaekwar ）在他的领地上已经推行了义务教育。每个人对此都极其关注。我们祝福马哈拉贾一切顺利。所有这种努力都是徒劳的吗？ 

编辑：如果我们认为我们的文明是最高级的文明，我就不得不遗憾地说。你提到的那种努力大都是白费力气。马哈拉贾和其他伟大的领导人努力推广义务教育，他们的动机是纯洁无暇的。毫无疑问，他们应该受到高度的赞扬。但对于他们努力会得出什么样的结果，我们不能自欺欺人。 

教育的含义是什么？它单纯地意味着读书识字的知识。教育只是一种工具，一种可以善用、也可以滥用的工具。同样的工具可以用来治病救人，也可以用来杀人夺命。文化知识也是这样。我们每天都观察到，许多人滥用文化知识，极少数人善用它。如果这种说法是正确的，那么，我们就是证明了文化知识带来的弊端大于它的好处。 

教育的一般意义是文化知识。教孩子们读、写、算是初等教育。一位农民靠诚实劳动为生， 他拥有关于世界的一般知识。他很清楚应该怎样对待父母、妻儿和村民，他理解并遵守道德规范。然而，他不会写自己的名字。你让他学习文化知识是为了什么？你能给他增加丝毫的幸福吗？你希望他对农舍或自己的命运不满吗？既使你想要那样做，他也不需要这样一种教育。在西方思潮的冲击下，我们没有权衡利弊就得出结论，认为我们应当把这种教育推广到人民中去。 

让我们以高等教育为例。我学过地理、天文、代数、几何等等科目。结果如何？我自己或者周围的人得到了什么益处了呢？为什么我要学习这些东西呢？赫胥黎教授（Huxley）曾把教育定义为，“我认为受过普通教育的人就是从小受到训练，他的身体随时服从意志的支配，并能像机械装置一样顺畅而愉快地从事它一切工作；他的理智是清晰、冷静、逻辑化的发动机 ，各个部件力量均衡，运行顺畅有序；他的头脑储存着大自然的基本知识；他的激情被训练得服从坚强的意志的支配，并听从敏感的良心的召唤；他学会了憎恨所有卑鄙无耻的事情，尊重别人就像尊重自己一样。只有这样的人，我才认为受到了普通教育，因为他和大自然相和谐相处。他会充分地利用大自然，大自然也会充分利用他。” 

如果这是真正的教育，我就必须强调，我从来没有能用前面所列举的学科来控制我的感官。 因此无论是基础教育还是高等教育，都不是做重要的事情所必须的。它们不能使我们成为有用的人，不能使我们尽职尽责。 

读者：如果是这样，我要问你另一个问题。你凭什么跟我讲所有这些事情呢？如果你没有接受过高等教育，你怎么能够向我解释这些事呢？ 

编辑：你问得很好。但我的回答很简单：如果我没有接受过高等教育或初等教育，我片刻也不会认为我虚度了年华。我不认为我是因为能说会道才服务于大众的。但我的确希望服务于人民，并且在竭尽全力去实现服务的愿望时，我运用我接受过的教育。假如说，我在善用所受的教育，那也不为了千百万的人民，而是为了像你这样的人服务。这支持了我的论点。你和我接受的基本上都是虚幻不实的教育，我们因此都受到毒害。我声明我已经摆脱了它的不良影响，我正试着把我的经验教训告诉你，同时，我要向你说明这种教育的腐败。 

此外，我并没有贬低文化知识的各个层面。现在我想说明的是，我们不能把它当作偶像来崇拜。它不是我们的“如意神牛”¹。它适得其所时，可以是有用的。当我们控制住感官，并把伦理奠定在坚实的基础之上时 ，它才是适得其所。然后，如果我们喜欢接受那种教育， 我们就能善用它。这就好像是一件装饰品戴在了身上，和我们很相称。但顺理成章的是，我们没有必要让这种教育变成义务制的。我们古代的学校教育系统已经足够完备。在古代教育中，培养品德是头等重要的事情，这才是基础教育。建立在那种基础之上的建筑物才会长久屹立。 

读者：我可以认为你是要说，为了获得自治，你不认为英国式是教育必要的吗？ 

编辑：我的回答既是又不是。给予广大人民英国式教育就是奴役他们。麦考莱（Macaulay ）奠定的教育基础已经奴化了我们。我并不是说他故意这么做，但结果就是这样。如果我们必须用外语来谈论印度自治，这不是很悲哀事情吗？ 

值得注意的是，欧洲人抛弃的体系在我们这里却很流行。他们的博学之士不断进行变革。我们却愚昧地墨守着已被他们抛弃的体系。他们尝试每一个分支，以进行改进。威尔士（Wales）是英国的一小部分。他们付出了极大的努力想要在威尔士人中复活关于威尔士语的知识。英国大臣劳埃乔治先生² 带头在儿童中开展讲威尔士语的运动。那么我们的情况怎样呢？我们用漏洞百出的英语互相写信，在这方面甚至连我们的文科硕士们（M.A.s ）也不例外。我们最好的思想是用英语表达的；我们国民大会的议程是用英语进行的；我们最好的报纸是用英语出版的。如果这种事情还将持续很长时间的话，我敢肯定，子孙后代将会谴责并诅咒我们。 

值得注意的是，通过接受英国式教育，我们奴化了我们的国家。虚伪、暴政之类的坏事愈演愈烈。懂英语的印度人毫不犹豫地欺骗、恐吓人民。现在,如果说我们正在竭力为人民做事的话，那也不过是在偿付我们亏欠他们的一小部分。 

如果我要上法院，我必须使用英语作为表达媒介，这不是一件痛苦的事吗？我成为一名律师，我就不能讲自己的母语，需要要另外有人把母语给我翻译成英语。这难道不是极其可笑的吗 ？这难道不是奴隶的标志吗？我是要责怪英国人还是我自己？是我们这些懂英语的印度人奴化了印度。民族的诅咒不会落在英国人头上，而是要落我们自己的头上。 

我告诉过你，对你的最后问题，我的回答既是肯定的，又是否定的。我向你解释了为什么是肯定的。现在我向你解释为什么是否定的。 

我们被文明疾病如此困扰，以至我们已经不能离开英式教育。已经接受了这种教育的人， 需要的时候也许能善用它。当我们和英国人打交道时，当我们和自己的人民交往时，当我们只能使用英语跟他们通信时，当我们要了解英国人自己如何变得厌恶他们的文明时，我们可以利用或学习英语。学习英语的人必须用母语向后代传授道德，并教给后代另一种印度的语言。等孩子长大后，他们可以学习英语，但终极目标是我们不再需要英语。要避免为了挣钱去学习英语。即使在这种有限的事情上学习英语时，我们也必须考虑我们应该通过英语学什么，不应该学什么。我们有必要知道需要学习什么样的科学。稍微想一想你就可以明白，如果我们不在乎英国式教育的学位，统治者就会立刻竖起他们的耳朵。 

读者：那么我们应该给予人们什么样的教育呢？ 

编辑：这个问题前面已多少有些探讨，但我们还要考虑得充分一些。我认为必须进一步学好我们所有的语言。至于通过这些语言具体地学习什么科目，在这里不需要详细论述。有价值的英语书我们应该翻译成不同的印度语言。我们应该抛弃那种学习许多门科学的虚荣。宗教即伦理教育应该占据首要位置。另外，每一位有文化的印度人还要在他地方方言之外，额外掌握另一种语言。如果他是印度教徒，就要学习梵文。如果是穆斯林，就要学习阿拉伯文。一位帕西人可以学习波斯语。所有人都学习印地语。某些印度教徒应该懂得阿拉伯语和波斯语，某些穆斯林和帕西人应该学习梵文。几个北部和西部地方的人应该学习泰米尔语。印度的通用语应该是印地语，可以选用波斯语和Nagari语字母³来书写。为了加强印度教徒和穆斯林的亲密关系， 有必要懂得这两种文字。如果我们做到了这些，在短时间内，我们就能把英语从这片土地上驱逐出去。对我们这些奴隶来说，这是必要的。由于我们被奴役，我们的国家就受到奴役；如果我们自由了，国家也就自由了。 

读者： 宗教教育问题是非常困难的问题。

编辑：然而，我们不能不解决这个问题。印度永远不能没有神。恶劣的无神论不会在这片土地上昌盛。这项任务的确是艰巨的。想到宗教教育，我就开始头昏脑涨。我们的宗教老师虚伪又自私，他们应该受到谴责。毛拉⁴、达斯图尔⁵和婆罗门手里掌握著钥匙， 但如果他们不够明智，我们就应该把从英国式教育得来的力量投入宗教教育。这么做并不是很难。目前，只有海洋的边缘被污染了，只有边缘的地方需要清洁。在此范围内的我们也能清洁自己，因为我的议论不适用于广大民众。为了把印度恢复到原来的状况，我们必须回归宗教教育。在我们自己的文明中，自然会有进步、倒退、改革和反动，但必须做出一种努力，那就是把西方文明赶出去。其它的事情会随之而来。 

1. 译注：Kamadhuk，能够满足人们愿望的神牛。

2.  2. 译注：Llyod George， 1863-1945， 英国政治家，于1916-1922年任英国首相。

3. 译注：Nagari印度数种语言的一套书写字体。

4. 译注：一些穆斯林国家对有学问人的尊称。

5. 译注：Dasturs，原意为法规、规律、习俗等意。

19、机器

读者：当你说到赶走西方文明的时候，我猜想你会说我们不要机器。 

编辑：你提出的这个问题触到了我的伤疤。当我阅读杜德（Dutt）先生的印度经济史的时候，我流泪了。再次想到它，我就感到非常难过。正是机器使印度陷入贫困。曼彻斯特给我们造成的伤害难以估量。正是由于曼彻斯特，印度的手工业差不多消失了。 

可是我犯了一个错误。怎么能责怪曼彻斯特呢？我们的衣服用的是曼彻斯特的布料，这就是为什么曼彻斯特要纺织它。当我读到孟加拉人的勇敢行为时，我由衷地感到高兴。在那个管辖区内 ，没有纺织厂。因此，他们能够恢复原先的手工纺织业。孟加拉真的是鼓舞了孟买的制造业。如果孟加拉能够声明抵制机器制造的所有物品，那将会锦上添花。 

机器已经开始使欧洲荒芜，毁坏的力量正在敲英国的大门。机器是现代文明的主要象征，它代表着滔天的罪恶。 

孟买工厂里的工人变成了奴隶。工厂里，妇女工作的条件令人震惊。没有工厂的时候，这些妇女并没有忍饥挨饿。如果对机器的狂迷在我们的国家增长，我们的国家将变成悲哀的大地。也许人们会把我的看法当作奇谈怪论，但我不得不说，把钱送到曼彻斯特去，以及使用曼彻斯特的薄布，也比在印度兴建工厂要好得多。使用曼彻斯特的布，我们顶多浪费了钱。但如果印度复制另一个曼彻斯特，我们将保住钱，却要付出惨重的代价，因为我们的道德将会败坏。我这里所说的话，有纺织厂劳工做我的证人。从工厂中积累财富的人不会比其他富人好些。如果以为印度的洛克菲勒会比美国的洛克菲勒善良，那就是愚蠢。贫穷的印度能得到自由，但印度假若通过不道德的手段使致富，这样的印度就很难重新获得自由。我担心我们要不得不承任，有钱人支持英国的统治，他们的利益和英国统治的稳定密切相关。金钱使人无助。另一件同样有害的事情是性的罪恶。金钱和性都是毒药。既使被毒蛇咬伤也没有这两者的毒性大。毒蛇只能毁灭人的身体，但金钱与性却能毁灭人的身体、心智和灵魂。因此，我们不必为工业增长的前景而感到高兴。 

读者：那么，工厂应该管闭吗？ 

编辑：这很难做到。事物已经形成了，就不容易把它驱除。所以我们说，从一开始就避免某件事的发生是最大的明智。我们不能责备工厂老板，我们只能怜悯他们。期待他们关闭工厂未免太离谱，但我们可以恳求他们不要再增加工厂。如果他们是善良的人，他们会逐渐减少他们的生意。他们可以在千家万户设立古老、神圣的手摇纺织机。他们可以购买手摇纺织机织出来的布。无论工厂主是否会这么做，人民可以不使用机器制造的物品。 

读者：到目前为止，你谈了有关机器织布的问题，但我们有数不清的机器制造的物。我们不得不从国外进口这些物品，或者进口机器在国内生产。 

编辑：的确， 我们的用品有些甚至是德国制造的。还需要谈论火柴、别针和玻璃器具吗？我的回答只能是一个。这些物品被引进之前，印度是怎么做的？今天我们也 应当象以前一样做。没有机器，我们不能用手工方法制造别针，那我们就不用它。华丽光彩的玻璃器具对我们毫无用处。我们会像过去一样，使用自家地里长的棉花做灯芯，使用手工泥碟做油灯。这样做，会使我们保护眼睛，节约金钱，而且还支持了斯瓦德希¹， 这样，我们必将获得自治。

不要设想所有的人一下子能做到所有这些事情，或者一些人会立即放弃所有的机器制造物品。 但如果这种想法是有道理的，我们总是能找出什么是我们可以放弃的东西，并逐渐停止使用它。一些事情少数人可以做到，其他人就会效仿。这样运动会扩大，就像数学题中的椰子数量增加一样。领导人带头行动，平民百姓乐意群起跟随。这样的事情既不复杂又不困难。你和我不必等到能带动别人时才开始行动。不去行动的人是失败者；那些明白真理却不落实到行动上的人，理所当然应当被叫作懦夫。 

读者：那么，电车和电力又怎么样呢？ 

编辑：现在提出这个问题太晚了。它没有意义。如果我们要抛弃铁路，我们就不得不抛弃电车。机器就像是一个蛇洞，可能窝藏着一条至一百条蛇。有机器的地方必有大城市，有大城市的地方必有电车和铁路，只有在那样的地方人们才看到电灯。英国的村庄从来不吹嘘任何这类的东西。诚实的医生会告诉你，凡是机动车辆增加的地方，人民的健康就出现恶化。我记得欧洲的一个镇没有多少钱，电车公司、律师和医生因此收入减少，结果人民的健康状况改善。关于机器，我想不出它的一项好处。它的罪恶却罄竹难书。 

读者：你正在说的一切都要用机器印刷出来，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编辑：有时候可以以毒攻毒，这就是一例。但这不能算作机器的好处。机器寿终正寝时，它好像对我们说：“小心，避开我。你不会从我这里得到好处，从印刷中得到的好处只对感染上机器狂的人才有用。” 

因此，我们不要忘记主要的事情，一定要意识到机器是有害的。只有这样，我们才能逐渐摆脱机器。 大自然没提供给我们一下子达到目标的任何方法。假如我们不能把机器当作一项恩惠来欢迎，而是把它看作是一种罪恶，机器最终会消失。 

1. 译注：Swadeshi，指 自给自足，爱国，使用本地、本国的产品，抵制外国产品，当时尤指英货。

20、结论

读者：你的观点让我得出一个推论是，你会成立第三党。因为你既不是激进派也不是温和派。

编辑：不对，我一点也不想成立第三党。我们的思考不会都一样。我们不能说所有的温和派的人观点相同。只想献身服务的人怎么会成立一个党派？我愿意为极端派和温和派双方服务。在我和他们发生意见分歧的时候，我会恭敬地向他们申述我的观点，并继续提供我的服务。

读者：那么你想对两个派别说些什么？

编辑：对极端派我要说：“我知道你们想要争取印度自治，但这不是你们提出要求就能得到的。每个人都应该把自治当作自己的事情。其他人为我争取到的自治不是自治，而是外来的统治。因此，你不能说，仅仅是赶走了英国人，这就是获得了自治。我已经描述了自治的真正本质。使用武力达不到获得自治的目的。野蛮的武力对于印度来说是不自然的。因此，你们要完全依靠心灵的力量，在追求目标的每一个阶段中，千万不要以为暴力是必需的。”

我会对温和派说：“仅仅诉诸请愿贬损我们的人格，等于是承认我们低劣。说什么英国人的统治是不可缺少的，这简直是对神的否认。除了神，我们不能说任何人或任何事是不可缺少的。况且，常识告诉我们，说英国人目前在印度是必要的，这种说法只会助长他们的狂妄自大。

“如果英国人一股脑的连同行李撤离了印度，不要以为印度就会成为寡妇。在英国人的压力下被迫遵守和平的人，在英国人撤退后可能会进入战争状态。强行压制冲突的爆发没有好处，冲突必须有发泄的渠道。因此，在保持和平之前，我们之间必须先打起来，我们最好先打一番，不需要第三方来保护弱者。正是这种所谓的保护使我们失去勇气。这样的保护只会使弱者更弱。除非我们意识到这点，否则我们不会有自治。我在这里要转述英国一位神父的想法。他说，自治下的混乱胜于有秩序的外国统治。根据我的理解，这位博学的神父所说自治的意思与印度人所说的自治不同。我们必须自己明白，也让别人明白，无论是英国人的还是印度人的暴政我们都不想要。

如果这种想法能够实现，极端派和温和派就能携手并进。他们就没有理由互相畏惧或互不相任。

读者：那么，你要对英国人说些什么呢？

编辑：对他们我会恭敬地说：“我承认你们是我的统治者。你们控制印度是由于你们的刀剑还是出自我的赞同，这个问题现在没有必要去争论。我不反对你们滞留在我的国家，但尽管你们是统治者，你们必须做人民的仆人。不是我们一定要服从你们的意愿，而是你们一定要顺应我们的意愿。你们可以保留从我们这片土地上榨取的财富，但从今以后你们不能再这么做。如果你们愿意，你们的作用将是维持印度的治安，但是，必须放弃从我们这里得到任何商业利益的想法。我们认为，你们所支持的文明恰恰跟文明相反。我们认为，我们的文明远比你们的优越。如果你们认识到这条真理，将对你们有好处，如果你们拒不承认，根据你们自己的格言，在我们国家居住，你们就只能入乡随俗。你们不能做任何违背我们宗教的事情。作为统治者，你们的义务是为了印度教徒而戒食牛肉，为了穆斯林而回避熏猪肉和火腿。我们迄今为止没说什么，因为我们被吓怕了，但你们不要以为你们的行为没有伤害我们的感情。现在我们把我们的感情表达出来，既不是出于卑鄙的自私，也不是由于恐惧，而是因为我们现在的责任就是大胆直言。我们认为，你们的学校和法院毫无价值，我们要恢复我们古代的学校和法院。印度的通用语言不是英语，而是印地语。因此，你们应该学习印地语。我们和你们的交流只能用我们国家的语言。

“我们不能忍受你们把钱花费在铁路和军备上。我们觉得这么做毫无道理。你们也许害怕俄国¹，我们不怕。她来到这里，我们会照看她。如果你们站在我们一边，我们可以共同接待她。我们不需要任何欧洲的布料。我们用本国生产和制造的物品也能过日子。你们不可能一边盯着曼彻斯特，一边盯着印度²。只有当我们的利益一致时，我们才能合作。

“我们向你们说出这番话并不是骄傲自大。你们有强大的军事力量。你们的海军所向无敌。在你们占据优势的领域里，如果我们和你们开战，我们是无法取胜的。但是，如果们不肯接受上述意见，我们将停止扮演被统治者的角色。如果你们愿意，可以把我们垛成碎片，可以用大炮把我们炸得粉身碎骨。如果你们的行为违背我们的意愿，我们就不会帮助你们。没有了我们的帮助，你们必将寸步难行。

“在权力的陶醉中，你们可能会嘲笑我所说的一切。我们也许不能让你们立即醒悟过来。但是，假如说我们依然有男子汉气概的话，你们很快会看到你们的陶醉等于自杀，你们对我们的嘲笑是丧失理智。我们相信，在你们内心里，你们属于有宗教信仰的民族。我们生活的这片土地是多种宗教的发源地。我们现在不需要考虑当初我们是怎样碰到一起的，但我们可以共同好好利用我们的关系。

 “你们这些来到印度的英国人不是英国民族的优秀者。我们几乎半英国化的印度人也不能被认为是真正的印度民族的优秀者。如果英国人民知道了你们做过的一切，他们会反对你们的许多做法。印度的群众跟你们打交道不多。如果你们抛弃你们的所谓文明，并且研究你们的经典，你们将会发现我们的要求是正当合理的。只有我们的要求得到充分满足，你们才能留在印度。如果满足这些条件，你们留下来，我们将向你们学习几件事情，你们将从我们这里学到许多。这样我们才能互相受惠，并使整个世界受惠。但只有我们的关系扎根于宗教的土壤，上述事情才有可能发生。”

读者：你对这个民族国家说些什么？

编辑：谁是这个民族国家？

读者：就眼下我们讨论的目的来说，它是你我一直在考虑的这个民族国家，也就是我们

这些受到西方文明影响并渴望自治的人。

编辑：对他们我会说：“只有满怀深情的印度人，才能对英国人说这些话而丝毫不感到害怕。只有真心相信印度文明是最辉煌的文明，而欧洲的文明只不过昙花一现的人才可以被认为是满怀深情的人。欧洲那样的文明常常在历史上出现又消失，今后还会这样。只有在自己的内心体验到了心灵力量、因而不会在野蛮的武力面前战战兢兢、也不会在任何情况下使用野蛮的武力的人，才可以被看作是满怀深情的人。只有身受其害、因而对目前的悲惨状况感到强烈不满的人，才可以被看作是满怀深情的人。

“如果真的是有一位这样的印度人，他必将向英国人说出上述的话，英国人也必将听他

的话。

“这些不是要求，但它们反映出我们的精神状况。通过请求，我们什么也别想得到，我

们必须采取行动拿到我们想要的东西，我们为此需要必要的力量。只有照下列方式行事

的人才能拥有这种力量：

1、只有在极少数的情况下，他才使用英语；

2、如果他是律师，他将放弃律师职业，从事手摇纺织机的工作；

3、如果他是律师，他将用知识启蒙他的人民和英国人；

4、如果他是律师，他不会在争议各方之间摆弄是非，而是放弃法院，并以他的

经验劝导人们也象他一样做；

5、如果他是律师，他会拒绝当法官，就像放弃自己的律师职业一样。

6、如果他是医生，他将放弃医学，并认识到他应当治疗的是心灵而不是身体；

7、如是他是位医生，他将明白不论他的宗教信仰是什么，与其通过象欧洲的医学院实施的那种残忍的活体解剖的手段去治疗疾病，还不如让身体的病症持续下去；

8、尽管他是医生，他也将从事手摇纺织机的工作；如果病人们来找他，他会告诉他们的病因，劝导他们消除疾病的原因而不是给他们开些无用的药物，从而让他们继续放纵自己；他会理解，如果不吃药万一病人死了，全世界不会遭难，而他也真正地对死者做到了悲悯；

9、如果他是富人，他会对自己的财富毫不介意，他将说出自己的想法，不畏惧任何人；

10、如果他是富人，他会把金钱投资于手摇纺织机上，通过自己的穿戴，鼓励人们使用手工制造的物品；

11、像每位印度人一样，他知道现在是忏悔、赎罪和哀悼的时候了；

12、像每位印度人一样，他知道谴责英国人无济于事；知道由于我们的原因，他们来到印度，由于同样的原因，他们留下来；只有当我们改变了自己，他们才会离开印度，或改变他们的本性；

13、像其他人一样，他将明白在哀悼的时候，不能有任何的放纵；在我们潦倒的时候，被投进监狱或被流放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14、像其他人一样，他将明白，为了与人民打交道，以为我们必须想方设法逃避监禁，这种想法是迷信；

15、像其他人一样，他会明白，行动远远胜过言论；我们的责任是准确地说出我们的想法，直面言论带来的后果；只有这样我们的发言才能给别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16、像其他人一样，他会理解，只有经过磨难才会获得自由；

17、像其他人一样，他将理解，终生流放到安达曼群岛也不足以赎回怂恿欧洲文明的罪恶；

18、像其他人一样，他将懂得，没有哪个国家不经过磨难就能崛起，甚至在真刀真枪的斗争中，真正的考验也是经历磨难而不是杀人；而在消极抵抗的斗争中尤其如此；

19、像其他人一样，他将明白，别人做了某件事我们也会去做，这种说法是一种懒惰的借口；我们做我们认为是正确的事，其他人看见了，他们会做同样的事；当我想吃某种美味的时候，我不会等别人先尝它；全民奋斗和忍受磨难犹如品尝美味；在压力之下忍受磨难不是磨难。

读者：你说的事情可不少。这些事情什么时候能实施呢？

编辑：你犯了一个错误。你和我跟别人无关。应当让每个人尽自己的责任。如果我尽到责任了，也就是说帮助了我自己，我就能帮助别人。在我离开你之前，我想冒昧地重复说明：

1、真正的自治是自我控制或自我约束。

2、获得自治的途径是消极抵抗，这是心灵的力量或爱的力量。

3、为了运用这种力量，从各个方面来说，斯瓦德希是必不可少的。

4、我们想做的事情一定要做到。这不是因为我们要反对英国人或我们要报复，而是因为这是我们的责任。假设英国人取消了食盐税，归还了我们的钱，把最高的职位给了印度人，撤退了英国军队，我们仍然不会使用他们的机器生产的物品，不会使用他们的语言，不会推广他们的工业。值得注意的是，这些东西本质上是有害的，因此我们不要它们。我对英国人没有丝毫的敌意，但我的确憎恨他们的文明。

在我看来，我们使用了“自治”这个词语，却没有理解它的真实意义。我尽力向你解释了我对它的理解，我的良心可以证明，从今以后我的生命全部奉献给争取印度“自治”。

1. 译注：当时英国和俄国是争霸世界的主角，英俄争夺印度洋霸权的斗争十分激烈。英国为了与俄国争霸，所以大力扩充军备，修建铁路，运输军用物资。

2. 译注：可能是因为曼彻斯特是大机器生产，而印度是家庭手工业生产，曼彻斯特是为了出口，印度是为了自己消费。二者利益不一致，可参考后面的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