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惊闻香港的文环老师于16年10月28日因病去世了,享年72岁。
我认识她大约有十五年了,最初是通过电子邮件交流。第一次见面好像是在2003年6月,我和其他人借用北京植物园的场地,组织了一次2天的华德福教育体验活动。下午文环老师带大家跳优律诗美(文环老师译为元舞)。记得李泽武、卢安克和萧望野都来参加了。
文环老师对于华德福教育和人智学体系,有诸多自己的看法,尤其是一些术语如何翻译为中文,她一贯坚持自己的译法,比如她把华德福(Waldorf)翻译为“沃道夫”,把斯坦纳(Steiner也有翻译为施泰纳)翻译为石太纳。“Etheric body”通常翻译为“以太体”或“生命体”,文环老师的看法是:“‘Etheric body’是基于一个有序结构的‘生命身’,植物赖以生长,我们的思考也依赖它而变得有序,因此佛教称之为法身。出于缺乏对ether的知识,人们采取这词的发音而称之为‘以太’,但不含其意。”文环老师翻译为“生命身”或“法身”。她进一步说明:“在繁体字里,‘體(体)’带骨字旁。字典中写:‘体’成形也;‘身’我也。因此‘体’适合用于有形之物,而‘身’适合用于无形、无重量者。”
再举一个华德福教育中常见的“Will”,通常翻译为“意志”或“意志力”,文环老师不赞成,她把“Will”译为:“愿力;元愿力;动力;元动力;行动力;恒动力;毅力;意愿”。她对这个词的解释是“生命动力”。她的理由是:
“意志力”是带有思想和欲望的,但石太纳所说的“Will”是纯粹的愿力,它不带有任何思想和感情上的力量。它是一种永远新鲜的冲动,脱胎于极性互动中的活动,是节奏性的。这互动即“二生三”的“三”,动即有了生命,有三而生万物。这愿力是我们意识不到的,正如石太纳所说:“Will是在白天睡觉的。”“意志力”不会在白天睡觉,反之,当人睡觉的时候,人的意志也一起休息。“意”关系到思想,如意念、意思、意见、意义、意识、意图、意向、意料、意味、意外等。“志”的意思是测定、决定,或者有了一个想法,例如:“古之善为道者,微妙玄达,深不可志”(马王堆汉墓帛书道德经第15章)。“深不可志”后来被变为“深不可识”。春秋题辞:“思虑为志”。而“有志者事竟成”不意味有了“行动力”就会成功,是拥有想法和方向者才会成功。“意志”涉及思想和欲望,因此道德经写:“虚其心,实其腹,弱其志,强其骨,恒使民无知无欲也。”石太纳所说的Will处于我们的潜意识,它也是宇宙本身的持续的动力。把“Will”翻译为“意志力”是高度的误导,这样是把以个人的争取之力取代了宇宙的永恒动力。如果“Will”是意味这力量的连续性,它可被译为毅力,我们便有了坚毅、刚毅等。当“Will”意味动力,我们便有了行动力。“恒动力”、“元动力”都能形容这宇宙的力量。而“愿力”在人里面,也在宇宙的本身,我们可称宇宙的愿力为“元愿力”。实际上,“Wille”也被翻译为英文的“willing”,意味“愿意”,因此“a man of good will”是“意愿善良的人”,而不是“意志善良的人”。
我大段引用她的原话,是希望读者能够理解,文环老师的看法是有深厚的根基,她精通德文、英语和中文,又熟识东西方的文化。可惜的是她的声音很难被真正地倾听。我至今还保留着她2010年和2014年两份中德英人智学术语对照翻译表。
5年多前,我在北京见到文环老师,她告诉我,她对于在香港传播人智学和元舞,已经感到无奈和失望,她要在有生之年把元舞带到大陆,她听到了命运的召唤。我油然升起对她的敬佩,放弃香港舒适的生活,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北京,还想招收学生学习元舞,她的身体吃得消吗?她有经济来源吗?她往返于北京和香港,都是坐火车。
有一年的冬天,我协助文环老师举办了一场关于冬至圣诞节的读书会和元舞的体验,每人自愿捐些钱。来了约四十人,活动结束后,收到几千元的捐款。文环老师很高兴,这是一个完整的数字。她还说,这次的读书会得到了上天的赐福,她非常满意。
我跟她学跳元舞虽然仅有两次。但我感觉她的确称得上元舞的继承人,是当之无愧的元舞导师。
可是她的招生比较困难,学习元舞有何用?跟随她的学生始终不多,能够坚持下来的就更少了。她曾尝试通过办读书会来引导大家学习人智学,她还在新浪开了个博客:玫瑰读书会。我还在博客里转发过她组织的活动。
有一次她托我找房子,她的腿需要治疗,治疗的地方离我家比较近。我帮她打听了,没有合适的房子。
一位国外的元舞老师到中国来教学,文环老师得知我和她有联系,发给我一条短信,大意是这位老师的水平不足以在中国开班教学。她叫我把短信内容告诉这位国外的老师,我没有照办。
我来到广州后,记得14年端午节前后,她来山里看我,在我家住了一晚。第二天还和附近的几个家庭一起共进端午节的午餐。餐席上有人向她敬酒,她断然回绝,她说酒会让她的功力退化。
她和我分享在大陆教学的体会,觉得中国人对空间的感知比西方人弱。当时我正在带一年级班,我请教她如何结合动作来带入中国的古诗,她给我示范了几首,我非常喜欢,由于我一时半会学不会,赶紧把学校一位老师叫来听听、学学。
可惜,我一头扎进班级教学,从此一别,再也没有和文环老师联系。每次暑假回北京,我首先想到要看望父母辈的老人,从来没有想到要把文环老师列为老人,以为将来有的是时间,没有想到文环老师竟然辞世了。最近这两年,我偶尔会看到她的文章或元舞工作坊的通知。我想她一定奔波得很辛苦,孤军奋战,幸好还有几位坚持跟她学习的学生。
11月16日上午在深圳召开文环老师的告别会,这天午餐后,我们班要出发去田园邦参与农耕,我犹豫再三,还是舍不得和孩子们分开,于是错过了最后告别的机会,敬请文环老师原谅。
文环老师,我想念您!对您的最好纪念就是跟随宇宙的“道”。他曾引领过你,也将引领更多的人。
感谢您出神入化地翻译了这首诗:
明白道之意者
宇宙在画面中向其显现自己;
聆听道之魂者
宇宙作为存有向其表露自己;
体验道之灵者
宇宙向其赠与智慧的力量;
能钟爱于道者
被赋予祂本身的能量。
我愿以心与思
转向道之灵与魂;
在对祂的爱中
我才完整地感觉到自己。
- 儒道夫 石太纳
2016年11月27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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