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孩子的爱使我的人生更加丰富”

                                     吴    蓓

 成都华德福学校的体育老师罗绚08年去美国访问，住在Whitney老师家里，他看到13年前，Whitney老师刚带小学一年级时，和全班同学的合影，Whitney 老师看上去年轻、英俊、朝气蓬勃、身强体壮。以后每年Whitney老师和全班合影一张照片，到了八年级，照片上的Whitney老师几乎成了干瘪小老头了，头上还长出缕缕白发。罗绚说他怎么也无法想象8年的时间，让一个人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Whitney在决定当主班老师后，在一次聚会上，他告诉了一位华德福的老教师，这位教师问他，你有当兵的经历吗？开始，他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8年带班的经历让他深有体会。从一年级到八年级的时间里，Whitney说他每天只睡5、6个小时，至今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度过来的。但这段经历改变了他的人生，他觉得最重要的是他和孩子分享了爱，他说：“对孩子的爱使我的人生更加丰富。”

  出于对运动的热爱，Whitney担任主班老师的同时，还参加了空间体育老师的业余培训，主班老师的历程结束后，他成为学校第一位专职的体育课老师，教二年级至高中的体育课。至今，他已经担任了5年多的体育老师。他说当一个人遇到困难或挑战时，参与体育运动，把烦恼暂时丢到一边，运动后全身心会感到焕然一新，也许会获得克服困难的勇气和方法。

  这次Whitney老师接受成都华德福学校的邀请，做一周的访问讲课，他不仅带孩子上课，到班级听课，还开设了3天的空间体育培训，帮助学校做了团队建设，我们利用课堂内外的机会，问了他许多问题。以下是Whitney的建议和经验，我记录下来和大家分享。其中大部分的内容是凭记忆写下来的，难免会有些出入。

问：你当主班老师的时候，开学前要备完所有的课吗？比如一学年的课，或一学期的课，什么时候准备的？

答：利用暑假来准备整个一年的大致教学框架，然后主要精力用于准备开学后要唱的歌、朗诵的诗、要讲的故事，还要准备形线画、湿水彩画、五音竖笛，不仅准备内容，还要自己先会唱、先会背诵、先会画画、先会吹竖笛等等，某些内容我花了三周的时间准备，孩子们两个小时就学会了。带一年级的时候，暑假准备好的内容，用到11月份就没有了，这时我就像被河水淹没的人，急的要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来说，学校放2周的假期，我只有1、2天的外出游玩时间，剩余的时间都用于备课。

问：如果老师讲课时，有孩子擅自说话怎么办?

答：课堂上如果有孩子说话，老师可以继续讲课，置之不理，如果他不停的讲，老师走过去，暗示他，比如拍拍肩，如果这时他还是说个不停，老师就停止讲课：“请安静。”并不是每次有孩子说话，老师都要及时制止。如果这样的话，讲课将不断被打断。（笔者曾参加低年级的一节体育课，那天Whitney老师请大家拿椅子坐在中间，其中一个男孩却躺在一张钢琴椅子上不动，Whitney老师就像没有看见一样，继续他的课，当时我还挺纳闷，怎么不管这个孩子。不过，没一会，这个男孩看到没有人搭理他，都在参加游戏，自知无趣，也就参加进去了。Whitney老师照样什么也没有说。）

有的时候，许多人在讲话不听课，老师就要反省自己提供的内容是否太浅或太深？没有满足孩子的需要。

有时个别孩子扰乱课堂秩序，老师可以请他到一旁坐一会，只要课堂内容生动有趣，他会被吸引，很想参与。有时，某个孩子不肯罚坐一旁，还要到处捣乱，就请他出去，在门外站立，或去办公室，实在不遵守纪律的孩子，请家长带回家。

问：如何建立老师的权威？

答：老师的权威不是建立在命令和惩罚之上，而是带孩子晨圈和游戏时，老师带着孩子做，老师走大家就走，老师停大家跟着停下。老师控制晨圈运动的快慢和动静的对比。老师的自我要在孩子之上。如果有孩子问：“为什么做这个游戏？”老师说：“那是有原因的，我做过多年的研究，对你们有好处。等你长大了，我告诉你为什么。现在你就和大家一起做。”不对孩子解释具体原因。

老师要非常明确哪些行为是容许的，哪些行为是不容许的。游戏时，孩子三年级的时候，出现新的情况，老师问：“怎么办？”孩子发表看法，但最后还是老师决定采纳哪种意见。

另外，尤其重要是是，每天的课程结构要保持一样，如孩子早上进教室，老师站在门口和他们一一握手问候，进了教室，可以跳绳、走平衡木、玩沙包等，走平衡木可以逐渐增加难度，头上顶沙包，往前走、倒走，脚跟贴着脚尖走----所有孩子到齐，老师用唱的方式点名“王小二.”王小二用同样的音调回答：“我到了。”突出孩子的个体意识。全部学生坐下，开始分享新闻，然后起立，全班晨颂、唱歌，做晨圈，对于一二年级的学生，大约要用1个小时。晨圈结束，孩子们坐下正式上课。每天的新闻不同、童谣、诗、歌曲不同，但前后的顺序是一样的。

低年级的孩子，开学一周内，需要老师解释该做什么，约一周后，学生就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了，或老师一唱什么歌，就该做什么了。如果他们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就会感到茫然、不安或制造麻烦。每天固定的顺序，既能培养孩子的意志力，习惯成自然，又能增加老师的潜在权威。老师不需要每天来说要做什么，孩子知道。这也是一种建立权威的方式，又是纪律的养成。

问：有的孩子作业写得快，有的写的慢，先写完作业的学生做些什么？

答：有的学生作业马马虎虎，很快做完，对于这样的孩子，老师要严格要求，即使做得全对，过于马虎，也一定要求他重写。有的孩子写得还算认真，老师可以请他把这页装饰得更美观，如四周的边框，起初简单画一下，现在可以有时间画的精细一些。从二年级开始，孩子们有了阅读，每个人的抽屉里会有图书，先做完作业的孩子，也可以拿出书来阅读。

问：怎么满足不同孩子的需求？比如有的孩子数学学起来很轻松，有的孩子很困难。

答：首先老师要注意观察孩子，同样的游戏，带二年级的孩子，去年就很成功，今年的二年级就不行。虽然都是二年级，不同的班级会有差别。

体育课上，有的孩子掌握得很快，要求更多的内容，有的孩子学的很慢，跟不上。老师要做出判断，是否学习下一个新游戏。既要顾及到学习慢的孩子，又要顾及到学得快的孩子。

对于数学的学习，通常我会给与较多的题目，其中一部分是基本题目，每个孩子必须要完成的，另外一部分题目给与那些数学能力强的孩子。

问：有的老师具备当老师的一切所需知识，工作很认真，备课内容很完整，可是在课堂上，却很难吸引住孩子，怎么办？

答：我曾经遇到过这样的一个人，对华德福教育和人智学的理解超出一般人，他的教学笔记写得相当完美，可是在课堂上，孩子乱成一团，根本不听他的。这样的人，可能过多使用大脑，没有把学到的内容化解到肢体里去，他和孩子没有建立联系。

我的建议是他需要多做一些体力劳动，比如种地等。

问：到了三年级，孩子有了性别意识，需要男孩、女孩一起游戏的时候，他们不肯合作怎么办？

答：老师不要太注重他们的性别意识，尽量创造一起玩的机会，有时也需要老师提醒：“沙包也要传给女同学。”我还让三年级的孩子边跳舞边唱：“我爱你，你爱我。这就是我们的相处方式。”唱完，换下一个舞伴。

问：怎样帮助不同气质的孩子？

答：火相的孩子需要剧烈的运动，风向的孩子喜欢没有目标的运动，四处跑来跑去。土相的孩子愿意帮助其他孩子，去救别人。水相的孩子喜欢保护什么东西，比如他很乐意去守沙包。

火相的孩子喜欢领导别人。水相孩子往往不会主动说出想法，但老师问他的看法时，他能说得很好。有些游戏适合火相孩子，有些游戏更适合水相孩子，我从传统游戏中，寻找各种各样的游戏，以便适合不同气质和年龄的孩子。也有的时候，在游戏过程中发现自己原来的判断错了。如对于低年级太复杂，对于高年级太简单。

每种气质都有正反两面，我们不要改变孩子的气质，就像黄瓜不会变成南瓜一样，我们两种瓜都需要，每种气质都需要。火相的孩子有领导才能，我们要教他怎样领导别人，不是他想做什么，别人都要服从他，而是怎样听取大家的意见，为团体服务。有时老师会说：“问问其他人的意见，而不是你来做决定。”

问：三年级的孩子适合写日记吗？

答：对于孩子来说，想想每天发生的事情，用文字表达出来，也挺有趣的。我会请他们写下观察到的东西，比如树的变化、月亮的变化。我不会要求他们写出细节，不会要求他们抒发感情。9岁前不适合写日记，他们还没有个体意识。9岁后写日记很有益。

12岁以后的孩子感情丰富，有时不知如何倾诉，就写在日记本里，这是一种很好的表达途径，这个时期的孩子往往把自己的日记本锁起来，心里有了秘密。

问：一个班级的人数应该多少合适？

答：一个班的人数太少，老师更像妈妈，给与每个孩子很多的关照，孩子的自我会很强，不利于集体感的形成。而且，孩子具有的四种气质，不容易互相磨合。比如火相的孩子和火相的孩子在一起，一段时间后，他们反倒会安静一些。如果人数太少，不容易找到相同气质的孩子。理想的班级人数，我个人的观点是，最少12人，最多24人。

问：玩游戏时，孩子发生争执怎么办？

答：发生争执，几乎求之不得。现在的孩子，往往被保护过渡，同伴之间缺乏争执，一旦发生争执，老师或家长通常是立即干涉，不给孩子自己解决问题的机会。游戏产生争执的同时，也创造了解决争执的机会。有益孩子学习人际关系，并理解，即使两个人之间有争执，还是可以一起玩。

争执不是缺乏和平，而是和平的开始。有的时候，两个人看似从不争执，但内心却是敌对的，这种和平不是真正的和平。

问：体育课上怎样避免安全事故？

答：首先，要考虑周到，养成良好的习惯。比如练习标枪时，拿起标枪后的第一个动作务必是环顾左右和身后，看是否有人在容易受伤害的范围内，即使明知没有，也要养成环顾左右和身后的习惯。标枪落地后，等老师的口令，容许去拿标枪了，才可以去。拿起标枪时，务必先用一只手握住标枪的尖端，以免标枪尖端伤害可能路过的其他人。练习投掷铁饼时，如果3个孩子一起扔，他们的前后位置一定要错开，避免可能出现的危险。

     游戏过程中，最常发生孩子争执和受伤这两种情况。孩子摔倒受伤，身体的痛苦也是老师，孩子从中学习怎样避免受伤，保护好自己。比如坑坑洼洼的地面，孩子摔跤后，就会小心些。无意识的运动容易受伤，体育游戏或运动帮助孩子学习控制自己的身体，同时也提高了自我控制的能力。

问：游戏中，孩子必须遵守规则，同一个游戏，规则是否是固定的？

答：一方面，在游戏中，一旦明确了规则，人人都要遵守。另一方面，游戏规则又是灵活的，老师根据孩子的情况，可以调整。比如班上有位腿脚不便的孩子，就要考虑到这个孩子的需求，做出调整。或者根据场地、人数、气候等做些调整。游戏也在锻炼我们思维的灵活性。

问：听说华德福学校一、二年级没有体育课，为什么？

答：斯坦纳曾说过三年级以下不用开设体育课，因为孩子的动作还是随意性比较大。但现在毕竟离开斯坦纳的时代已经将近90年了，现在的孩子不同于那个时代的孩子，我所在的学校从二年级开设体育课。无论是否给低年级的孩子开设体育课，理解孩子的成长规律才是头等重要。

一年级的孩子，和世界是联系在一起的，或者说他感觉和外界还是一个整体，所以一年级的活动，通常是圆形，比如围成一个圆圈唱唱跳跳做游戏。对于一年级的孩子，我的晨圈时间45分钟到一个小时，这个阶段的孩子，还不能长时间的坐着听课。晨圈其实也是在教学。

二年级的孩子和世界开始有些分离感，除了一年级的圆圈形式还保留外，增加在圆外的活动。比如这样一个猫抓老鼠的游戏：大家手拉手围个圈，选一个孩子当老鼠，一个孩子当猫。老师说：有个富人，家里有很大的房子，有间漂亮的厨房，厨房里有各种各样好吃的东西，有一天，厨师发现怎么蛋糕少了一块？一定是老鼠偷的。厨师告诉了富人，富人到集市上买了一只本地最厉害的猫。白天不给猫喂食，专门让它晚上出来抓老鼠。

其他孩子围个圆圈当做是围墙，老鼠站在围墙里，猫站在围墙外，老鼠钻围墙洞时，对于老鼠来说，围墙的洞很大，钻哪个洞，哪个洞两侧的孩子举起手。猫钻洞时，对于猫来说，洞很小，钻哪个洞，哪个洞两侧的孩子把手放下。猫说：“老鼠、老鼠，快出来吧！”老鼠答：“不，我不出来。”猫说：“老鼠、老鼠，快出来吧！”老鼠答：“不，我不出来。”猫又说：“说：“老鼠、老鼠，快出来吧！我要抓瞎你的眼睛。”老鼠赶快往围墙外跑。猫去追老鼠。周围的孩子站着脚不能动，因为假装是围墙，但二人之间的“洞”可大可小。

猫和老鼠可以在圆圈内外跑来跑去，已经不是一年级完整的圆了。

三年级的孩子，有了独立的自我意识，他感到和世界分离，适合玩crane和crow这类的游戏，离开家去找食物，途中遇到危险，回到家里得到安全。孩子分成两个组，一个组是crow部落，一个组是crane部落。各自有个圆圈代表他们的村落。有一天，这两个印第安部落的人外出狩猎，他们四处走动，走到了对方的领地，当老师说：“crane”，crane部落的人赶快去抓crow部落的人，被抓到的人归crane部落所有，下一次就成为crane部落的人。当老师说crow时，crow部落的人去抓crane部落的人。（Crow和crane两个词的读音相近，需要孩子们注意听。所以没有翻译这2个词。）

问：为什么体育课很重要？

答：手心脑要结合。如果思考（大脑）和意志（四肢）结合，做事情很有理性，但没有感情，一个人可以做出可怕的事情，比如精心策划的犯罪活动。如果感情和意志结合，会做出高尚的行为，但也会鲁莽行事，比如狂怒之下动刀。只有当思考、感情、意志结合起来，才能做出有益人类的事情。

现代的社会，强调的是头脑的教育，用大脑去死记硬背知识，忽视了感情和意志的教育，人的想法和他的行为分裂，比如美国的个别牧师，口头一套，做的是另一套。有些学生缺乏同情心，对他人的痛苦视若无睹。所以华德福教育尤其要强调意志的教育和感情的教育。

体育就是意志教育的一部分，也是道德教育的一种途径，是培养学生手心脑结合的一种方式。即锻炼身体，又培养团队合作的能力。还是学习文化课的一种有效途径。

运动并不是身体的移动就是运动，比如有的人去打麻将，就不能说他去运动了。

有意义的行为有三要素：一是努力迈向美。二是有用性。三是服务社会。

问：你教的游戏都是华德福学校特有的吗？

答：不是的。许多游戏来自悠久的传统。4百年前有人到乡下去，发现许多孩子在玩游戏，他记录了一部分。我教体育课时，许多游戏来自传统游戏，但重要的是按照华德福教育的观点来理解孩子成长的规律，再来看哪些游戏适合哪个年龄段。

我很希望有人来做这样一件事情，找出中国的传统游戏，再来看孩子成长的规律，哪个传统游戏适合哪个年龄段的孩子，这样你们可以把中国的传统游戏带进学园。

问：你能介绍一下华德福学校五年级的奥林匹克运动会吗？

答：五年级的孩子11岁，正处于童年的黄金时期，他们的发展逐渐成熟，但内在本质还是孩子，他们开始青春期的萌芽。这个阶段的孩子在运动中有种美和平衡。课程内容会集中于古希腊时期，那个时候的希腊人在思考、情感和意志方面达到近乎完美的程度，他们可以同时是诗人、画家、雕塑家、哲学家、运动员。你们如果注意过古希腊的人体雕塑，就会发现，以后任何一个时期的雕塑都达不到如此的平衡。五年级的孩子具有古希腊人的特点。

大约20多年前，一位华德福老师建议在五年级开展奥林匹克运动会，不是为了奖牌、名次，而是为了展现身体运动的美与和谐。华德福学校的奥林匹克运动会简化的运动项目。往往是当地的几所华德福学校共同举办，打破校与校之间的区别，不同学校的学生会分在一个组里。七年前在埃及举办了一次奥林匹克运动会，参加的学校来自不同的国家，包括像以色列、巴勒斯坦这样相互冲突的国家，孩子生长的环境是对另一个国家的人充满仇恨，而在运动会上，他们可能被分在一个小组里，一起跑步、投掷、唱歌。华德福老师们期待通过奥林匹克运动会增加孩子之间的友好往来。为此目的还专门成立了一个“Hand and Peace”组织。

三年前这个组织在中国廊坊召开了第一次奥林匹克运动会，参加的学生来自北京、台湾、美国、加拿大等，我参加了整个活动。我希望还有机会在中国某个城市举办奥林匹克运动会。

问：作为家长如何支持老师？

答：首先要珍惜你孩子的主班老师，仅仅愿意担当主班老师就已经让人肃然起敬，这需要勇气、个人的道德品格、爱心。老师需要大量的时间备课，还得有时间吃饭、睡觉等，还得有时间与家人、朋友相处，还可能他或她接受的华德福培训很少。

家长要原谅老师的错误，当然也让老师知道错在哪里，但指出问题的方式，不要指责、批评，刁难，而是帮助老师怎样做能更好。Tammy老师的儿子是我的学生，Tammy和她的丈夫都接受过华德福的培训，对人智学的理解超过我。开始我有些紧张，担心自己做的不好，他们会批评。但Tammy老师的无私帮助，完全打消了我的顾虑，Tammy老师只是想帮助我做得更好。

家长有时间也可以邀请老师共进晚餐或午餐，邀请老师去看文艺演出或听音乐会，可以帮助老师准备节日、布置教室等等。老师的精力毕竟有限，他会很高兴接受家长的帮助。

                                         2009年4月11日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