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5日是世界环境日，特此把多年前翻译的一篇文章放在博客里。

                畜  牛 的 文 化

  Jeremy Rifkin 著      吴   蓓  译

目前地球上约有12.8亿头牛，它们放牧在占陆地24%的面积上，消耗掉足够几亿人吃的谷物，它们的重量超过全世界人口的总重量。

不断增长的牛群对地球生态系统造成巨大的破坏。畜牛的放牧是世界上残留的热带雨林被砍伐的主要原因之一。为了建设牧场，中美洲和南美洲数百万英亩的原始森林遭到砍伐。放牧还加剧了非洲撤哈拉以南、美国西部和澳大利亚的沙漠化。干旱和半干旱土地上的过度放牧在四大洲遗留下枯竭和贫瘠的荒漠。从围栏肥育地（喂肥备宰的牲畜）排放出的有机物是地下水污染的一个主要来源。它们放出的甲烷阻碍了热量从大气层逸出，加剧了地球上的温室效应，是全球气候变暖的主要原因之一。

牛群和其它的牲畜消耗了美国谷物产量的70%。今天，全世界约1/3的谷物用作饲料，同时却有10亿人承受着慢性饥饿和营养不良。发展中国家几百万农民被迫改变祖先遗留下来的土地，以便从原来的维持生计的食物生产转向商业性的饲料生产。

当数百万人由于缺乏谷物忍饥挨饿的时候，工业化国家却有数百万人死于过度肉食而引发的疾病，尤其是吃牛肉太多。美国人、欧洲人和越来越多的日本人狼吞虎咽地吃着谷物喂养的牛肉，然后死于“富裕病”——心脏病、中风和癌症。

世界范围内的畜牛对环境和经济的破坏，以及人类为此付出的代价，极少在公共政策范围内讨论过。绝大多数人不知道畜牛对地球生态系统和未来文明的广泛影响。牛的生产和牛肉的消费现在已被列为是地球未来和人类生存的最大威胁之一。

在美国“牛肉是王”（beef is king），每24小时就要屠宰10万头牛。在某周内，美国91%的家庭妇女购买牛肉。美国南部人均消费的牛肉略微超过本国其它地区的人。西部人消费牛肉最少。收入最高的20%的家庭，消费的牛肉较其他人多。美国消费了世界牛肉产量的23%。今天，平均每个美国人每年消费牛肉65磅。

美国吃牛肉世界第一，澳大利亚人也不甘落后。西欧人牛肉消费是美国人的二分之一，日本人大约是十分之一。在下一个10年里，随着更多的日本人加入世界牛肉俱乐部，上述比例很可能会发生戏剧性的变化。1965年至1990年期间，日本对牛肉的需求增加了3.5倍。1989年麦当劳汉堡在东京的销售量超过了纽约，尽管日本的牛肉价格高出美国4倍。日本商业官员预期在未来的10至15年期间，牛肉的消费会翻番。

自从1960年以来，为了建牧场，中美洲25%以上的森林被砍伐。到了70年代后期，三分之二的中美洲农业用地被畜牛和其它的牲畜占用，其中大部分牲畜是为了出口美国。美国消费者每购买一个从中美洲进口的汉堡包，平均可以节省五分钱，可是对当地环境的影响却是致命的、不可挽回的。一个汉堡包需要清理5 平方米的树林用来放牧。

中美洲庞大的畜牛业富裕了少数人，却使大多数的农民陷入贫困，并引起普遍的社会动荡和政治动乱。在中美洲半数以上的农村家庭——3500万人——没有土地或土地少得不能维持生计，而拥有土地的特权阶层和跨国公司仍在掠夺每一英亩可利用的土地，把大片土地变为牧场。

为了满足有钱人对牛肉的嗜好，拉丁美洲一再出现森林砍伐、土地集中、农村人口的迁移。1987年以来，墨西哥3700万英亩森林为了畜牧被毁。墨西哥生态学家Gabriel Quadri总结了许多同胞的观点，警告说：“为了少数有权势的牧场主，我们正在出口墨西哥的未来”。

畜牛灾难性的冲击远不止热带雨林的消失，它还包括对世界范围的牧场的破坏。畜牛现在是荒漠化的一个主要原因，联合国环境规划署定义荒漠化为：

“由于人为活动，导致干旱、半干旱和亚干旱生态系统的贫瘠。在这个过程中，植物生长减少，改变了生物量（biomass）和生物多样性，加速了土壤的退化，危害了人类生存的空间。”

荒漠化是由于过度放牧、过度开垦、森林砍伐和不适当的灌溉技术引起的。其中家畜的放牧是最主要的原因。联合国估计陆地29%的面积正遭受着“轻微、中度或者严重的荒漠化。”约8.5亿人居住的土地受到荒漠化的威胁。超过2.3亿人住在严重荒漠化的土地上，以至他们无法维持正常的生计，面临着饥饿的危险。

今天，十多亿头牛正过度放牧在地球上，践踏着天然和人工草地。如果没有植物去固着土壤、吸收水分、循环养分，土壤就易受风和水的侵蚀，在最近的半个世纪中，60%以上的草地遭到过度放牧的破坏。

在自然条件下，一英寸表层土需要200至1000年的时间才能形成。随着人口和畜牛以空前的速度增长，几乎每平公里的牧地和耕地都被开发、耗竭、侵蚀，丝毫不考虑明天和未来子孙后代的需要。

土壤侵蚀和荒漠化的扩大在美国已成为严重的问题。200年前美国大部份耕地至少有21英寸厚的表土层。现在却由于过度放牧、过度种植、森林砍伐，表层土壤几乎丧失了三分之一。在某些区域，遗留的土壤厚度不足6英寸。依阿华州曾是世界上最大的农业地区，在不到一个世纪内表层土壤流失了一半以上。美国每年由于雨水侵蚀流失的土壤达40亿吨，由于风蚀而流失的土壤为30亿吨。

畜牛正在毁坏美国西部的大片土地。西部11个州，200万至300万头牛正放牧在 30.6千万英亩的公共土地上。它们占据了美国西部大约40%的土地和48个州的12%的土地。西部的菜牛仅占美国牛肉产量的一小部分，却是西部生态环境破坏的主要原因。

公共牧场上的每头牛，每个月要吃掉900磅的植物，它们吞食牧场上的草、灌木和树林，甚至吃仙人掌和树皮。它们有力的蹄践踏着天然的植被，使每平方英寸的土地受到24英磅的压力。踩压减少了土壤微粒之间的空气隙，降低了吸水量，并且损害了从春天融化的雪水中储藏水分的能力，使得表层土容易受到洪水的侵蚀。仅西部的科罗拉多州，牧场流域面积产生的沉积物超过非牧场区的76%。

蹄的踩压对牧场微生物也有深远的影响。数量几十亿的有机物——细菌、昆虫、蚯蚓、水藻、真菌、线虫、螨等，居住在2英寸厚的表土层里，它们在保护土壤肥力和产生新土壤方面起着关键性的作用。畜牛对土壤的踩动，干扰和破坏了微小生物，进一步削弱了牧场土壤的基础。

过度放牧和肆意踩压破坏了生物群落的稳定性，摧毁了天然的植物群和动物群。通过消灭覆盖地表的植物，畜牛使得其它的动物王国——昆虫、鸟、哺乳动物没有足够的食物和居住地。踩压不仅极大减少了储水量和重建土壤的能力，还毁坏了已经不稳定的植物循环。植物根系不能固着表土层，土地裸露在骄阳下暴晒，吸收水分不足，以至表土层正以惊人的速度被风刮走、被大水冲走。在西部的某些地区，一半以上的表土已经受到侵蚀。

在《Audubon》期刊中，菲利浦·福拉德肯因（Philip Fradkin）总结了我们西方土地危机的几方面原因，——他说：“长期以来，无数的蹄和嘴的冲击对西方植物类型和土地形式的改变，远超过所有的水利工程、采矿、发电厂、高速公路和住宅小区的发展……。”

导致温室效应的4种气体中，谷物喂养的畜牛就占据了3种——甲烷、二氧化碳、氮氧化物。预计下一个10年畜牛对温室效应的作用更大。

自有生命以来，地球上的大气就有厚厚一层的温室气体存在。温室气体允许太阳辐射照进地球。地球表面吸收了大量的太阳能，并把它转变为红外辐射能或热量。从地球表面上升的热量和大气层中的气体分子相遇，使气体分子受热后振动。气体分子的作用类似反射器，把一部分热量返回到地球表面，产生温室效应。温室效应是地球大气层的一个主要功能，为地球上生命的出现提供了适宜的温度范围。在漫长的进化历史中，温室效应一直保持着相对的稳定性。

到了工业化时代，巨大数量的煤、石油和天然气的燃烧推动了机器文化。排放到大气层的二氧化碳迅速增加，阻碍了热量从地球释放。1975年，地球大气层约含288ppm（ppm百万分之一）二氧化碳，今天已达到350ppm。从美国内战至今，由于矿物燃料的使用，工业化国家向大气层排放了1850亿吨的二氧化碳。许多科学家预言大气层中二氧化碳含量在下个世纪中期将增加一倍，地球的温度将达到有史以来的最高记录。

1987年矿物燃料排放的二氧化碳占85亿吨排放总量的2/3，另外的1/3来自地球生物量（biomass）的燃烧。植物在光合作用下储存了二氧化碳，当它们死去或烧掉，就会排放出积累的二氧化碳（有的可能积累了几百年）。生物量和世界森林的腐殖土壤中的碳含量分别超过了大气层中碳含量的1.3倍和4倍。仅亚马逊森林就在树木中储有750亿吨碳。为了牧场砍伐和燃烧树木后，大量的二氧化碳排放到大气层。

生物量的燃烧仅是故事的一部分，商业化的畜牛业还以其它方式释放温室气体。高度机械化的农业依靠大规模的矿物燃料。美国生产的谷物70%用做饲料，其中大部分喂畜牛。饲料生产消耗的能源显著地增加了二氧化碳的排放。

现在美国生产谷物喂养的1磅牛肉要消耗1加仑的汽油。要维持4口之家一年的牛肉平均消费需要260加仑的矿物燃料，这些燃料向大气层排放出2.5吨的二氧化碳，相当于平均一辆汽车在6个月内正常行驶中放出的数量。

生产谷物喂养的畜牛需要石化肥料，它们排放出另一种温室气体氮氧化物。在过去的40年里，化肥的使用从1950年的1400万吨增加到1989年的14.3千万吨，从化肥和其它来源排放的氮氧化物占温室效应气体的6%。

最后，畜牛排放出的甲烷也是一种温室气体。甲烷还有其它来源，但过去几十年甲烷增加的重要原因之一是畜牛。甲烷的排放占温室效应的18%。

把畜牛的数量减少到生态可持续的数量，将有助于自然界的生态平衡。美国西部地区将会慢慢地恢复生机。古老的河流将会奔腾不息，穿越大平原被毁坏的河岸将重新得到河水的养育和滋润，野花和野草将会生根、发芽和开花，在西部风景区，绿色的地毯将向天边延伸。白杨树将重新在大草原上投下倩影，为成千上万只野鸟提供栖息处。溪流和泉水将汩汩流淌，带回淡水鳟鱼和其它的野生鱼。平原上大型哺乳动物——麋鹿、驼鹿、叉角羚、羚羊、加拿大盘羊将在西部地区繁衍生息，它们将遍布生态和谐的几百万英亩的草地。食肉动物种群也会壮大，草原狼、狼、美州野猫、山猫和山狮将重返西部家园，仍然扮演它们传统的角色，消灭大的动物群以保证野生种类不超过平原生态系统的承载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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减少畜牛将减轻全球淡水资源的紧张状况，减少向大气层排放的温室气体，如二氧化碳、甲烷、氮氧化物……

当几百万美国人、欧洲人、日本人和其他人自愿减少牛肉消费，本世纪人为确立的蛋白阶梯（protein ladder）就会垮掉。减少牛肉消费的社会决定将在下个世纪对人类经济产生深远影响。在即将来临的新世界里，几百万人选择食物链上的较低层次，那么其他的几百万人就可以得到维持生命的最低食物热量。这种对地球恩赐的重新分配，具有重大的历史意义，将使全世界各民族人民在兄弟般的纽带中团结起来。当富人和穷人在低层次的世界蛋白阶梯上相遇时，一种新的人类意识将要开始。

减少肉食消费将推动对谷物喂养动物的重新评价，范围从工业化的肉鸡饲养场到肉猪饲养场。全球畜牛业的倒闭将带来一系列的连锁反应，最终会把谷物喂养的肉食从人类的食物中清除出去。

商业化畜牛行业的瓦解将有助于缩小贫富之间的差距。不吃谷物喂养的牛肉，少吃肉食，会显著地减少心脏病、癌症、糖尿病。几百万人将健康长寿，节省了疾病治疗的几十亿美元。

同时更多的农业用地和谷物将还给穷人。把生产饲料的土地解放出来重新生产粮食，那么生活在城市拥挤的贫民窟中的人将移民到农村。数百万离乡背井的农民将返回祖先的家园，他们可以拥有一小块赖以生存的土地，从事传统的农业劳动。

当然，要对发展中国家的统治精英施加压力，迫使他们进行土地重新分配，以保证农村人口能够自给自足。有了土地和粮食，穷人的孩子就不至于幼年夭折，而目前他们是寄生生活的受害者，容易传染上各种疾病。未来的孩子将会茁壮成长，心智健全，并能经历完整的人生。

    改变牛肉文化是一场革命行动，是重建我们自己和恢复我们整体意义的标志。保护自然，重新神圣化我们和牛的关系，以及更新我们自己，这三者是不能分开的。解散现代畜牛业，从人类食物中把牛肉剔除，将预示着人类的意识展开新的篇章。——－在精神上，我们和牛及其它有情生物共享地球。

篇名：The Cattle Culture

译自《People, Penguins, and Plastic Trees》

——Basic Issues in Environmental Ethics

Wadsworth Publishing Company   2^nd Edition 19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