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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 | 吴蓓
1938年他逃难到了英国,21年后他回忆当时的情况:“我第一次在英国庆祝圣诞节,身在异国他乡。我坐在一个很小的房间里,位于伦敦数百条街道中的一个。独自一人,城市人海中的一滴,一个陌生人,一个外国人,我知道成千上万的人和我有着同样的命运。男人、女人、老人、年轻人、孩子、成人,我们都在一条船上。这是一艘孤单的船,没有目的地。它从家乡的土地上被连根拔起,难以成活。就像一棵植物带着一些土被放进了陶罐里。我们怎么活下去?
眼前的小蜡烛照亮了壁炉架上的几条绿枝。我想到了未来。是否可能把这种孤寂的生活再次转化为秩序、走上正规?我生存的碎片能否再次组合变成新的架构?----此时的我被抛出了工作,犹如一场海难后,我们被抛到了一个寂寞、未知的孤岛上。
英国的语言对我来说是陌生的,他们的人民也是陌生的,他们的生活与我不同,对他们的过去我一无所知。
我是孤单单的!我有勇气开始新的生活吗?几天后,我的妻子、孩子要来,不同国家的一群年轻人正等着加入我的工作,加入我什么工作呢?——在苏格兰的北部,有人找到了一所房子,我们可以住在一起。但我们靠什么生活?----我们的任务是什么?
蜡烛的光现在平静又明亮。我的眼睛转向一本小书,英文版的圣经,在献辞中我读到:‘心存基督真理的人充满信心和决心,到处传播基督的真理。——’这不是我能够立足的共同基础吗?我问自己。
这是共同的基础。我看到摆在我面前的更多的未来任务。奥地利被背板欧洲精髓的人侵占和征服。他们把奥地利变成民族主义的阵地,寻求强权统治。欧洲到处充斥着空洞的荣耀,它正在变成战场。难道我们不能把真正欧洲的尊严摄取一小点,让它变成一粒种子,这样欧洲真正的任务能够被保留一部分?保留一部分它的博爱、它的内在自由,它对和平的渴望、它的尊严。
如果这是可能的,难道不值得为此生存和工作?让我们尝试成为欧洲这个一小部分,尽管这一小部分此时不见了。让我们不要停留在嘴上,而是行动起来。去服务,而不是去统治,去帮助而不是强迫,去爱而不是伤害,这将是我们的使命。我这样思考着。
我理解我的想法。经历数周的磨难后,这些想法出现了,帮助我理清存在的问题。在这个圣诞之夜,康复村还不存在,未来隐藏着。但有志者发现了他的道路。”
卡尼克说:“对我们这些斯坦纳的学生而言,无论特殊需要儿童精神的状态如何,他远胜过他外在形象所表现出来的。他的身体、他的情绪、他说的话和没有说的话,他超越于这些之上。他甚至超越于他所取得的成就。他的外在形象只是无限的、永恒的灵性存在的一个外壳。
这意味着什么?我们坚信每个人不仅仅存在于生死之间的地球上,在诞生之前,每个孩子是个灵性存在体,跨越死亡的门槛后,他将继续存在。任何人的身体残疾或精神残疾不是偶然的、倒霉的,对于个体来说,是有着明确的意义,意味着要改变他的生活(life 或生命?)。和其他人要和疾病作战一样,特殊需要儿童也要学习如何与疾病共处或战胜它。”
卡尼克说:“他们中许多人发育迟缓、瘫痪、癫痫、弱智、懒惰、变态、迟钝——但他存在的最深处的核心,不仅是无限的,也是神圣的!”
卡尼克提到圣经里的一个故事,一位年轻人得了癫痫病,基督的门徒治不了他的病,基督可以。门徒问基督:“为什么我们就不行?”基督说:“是因为你们的信心小。我实在告诉你们,你们偌有信心像一粒芥菜种子,就是对那座山说:‘你从这边挪到那边。’它也必挪去,并且你们没有一件不能做的事了。”(马太福音17:20)。
不要从文字上理解这段话,要从精神上理解。它简单地说明人被赋予了创造可能性的力量。这种能力可以建造房屋、寺庙、可以画画、雕塑,可以发明车轮、建造桥梁、驯服野马。这种能力可以移山。在人类的进化过程中,人已经做到。
这种内在的力量不是人的智力或聪明。这是他改变自然的能力。它是创造的力量,把荒野改造成可爱的风景,耕种土地、发明陶轮和编织机。
如今这种创造的力量逐渐地消失了。齿轮和机器做了所有的“创造性工作”,在本世纪之前都是人做的。从工业生产和每日生活的层面来说,这种变化是有充足理由的。用中心供暖来代替火炉,用自动洗衣机代替木头的洗衣盆。但没有教学机器可以代替老师,没有机械的方式可以代替人和人的直接接触。
“创造力的芥菜种子”是治疗教育的基础之一。在和特殊需要孩子打交道的人身上,它必须日复一日的更新。从事特殊需要教育的人必须具备“移山倒海”的信念。否则他的工作会变得陈腐、麻木。——
鲁道夫 斯坦纳在关于治疗教育的演讲中提醒我们。他说:“当治疗或教育一个特殊需要儿童时,无论你做什么,你都会干预到他的命运。这是对儿童‘业力’的真正干预。”作为老师和医生,我们只有发挥创造力,才能移动或至少降低智障的‘山脉’,我们才能和特殊需要儿童一起工作。
激发这种内在力量要成为教师每日的功课,他必须自我教育,在责任和良心上获得一种确定性:他对特殊需要儿童的命运负有责任,他和孩子工作的良知——这是治疗教师不可缺少的两种品德。
如果老师和助手能够做到这点,灵性的源泉就会向他开放,直觉会引导他,让他的劳动精力充沛。每天早上和晚上,老师必须回到他存在的本源,祈祷、静坐,或练习专注和其它精神练习。必须追求这种内在的教育。否则教师的力量将会丧失,他的最珍贵的礼物——精神勇气会倘然无存。
作为治疗教师,我们需要百折不回的勇气。今日在人的内心,只有通过祈祷和静坐来创造出这种特别的能力。当门徒问基督为什么他们不能把恶鬼赶出来,基督说:“非用祷告和禁食,他们才能出来。”(马可福音9:29)
同样道理,基督的话不能从字面上理解。现代我们既不赶鬼也不禁食。“赶鬼”意味着营造一个与特殊需要儿童相宜的环境,充满着友好的宁静和宁静的爱。房间里没有噪声、匆忙,没有焦躁、争吵。“禁食”意味着抵制当今生活给我们的各种诱惑:电视、广播、饮料、喋喋不休、流言蜚语,以及其它让生活变得如此艰难、不可忍受的事物。这种每日存在的形态是特殊需要儿童最大的敌人。
如果我们能够杜绝诱惑,过一种不受感官刺激的生活,我们就是对特殊需要儿童做了“祈祷和禁食”。
谁能明白这些?如今世界上有几百万的残疾人被无线电和电视“娱乐”。有着最好的意图,却不得不承受最糟糕的影响。康复村的每个房间没有电视,收音机只用于特殊的情况。
教师的内在教育是康复村的第二个核心。他的恒久忍耐、奉献,他对孩子时时刻刻的照顾,他努力去“祈祷和禁食”,在他的心里创造出一粒芥菜种子。这就是第二个核心。在培训课上我们要做这项准备,不仅要学习知识,还要学会激发创造力,让创造力变成持续的力量和奉献的源泉。
第三个本质如下。最近20年一门新的学科越来越受到关注—社会学。虽然它是一门古老的学科,但没有进入公众的意识。如今每个人都在谈论“人际关系”“人的关系”“社会心理学”等。人们越来越意识到很大程度上,人依赖他的环境,依赖同伴的直接影响。
人是社会动物!我们几乎可以说:只有当人成为其他人群的一个组成部分,他才是人。孤立的人无法发展他的人性。每个人依赖其他人,他必须和其他人交流,得到其他人的承认。这是千真万确的,无论对于心智正常的人,还是精神病人,对于聪明人还是迟钝的人。社区(共同体)的存在是人重要的子宫。
社会子宫有几个层次。最里面的一层是家庭,第二层是村庄,或者城市里街道或地区。第三层是由讲相同语言的人组成的共同体。最外一层,也是最大的一层是整个人类。就像胚胎无法在子宫外存活,人离开人类共同体也无法存活。我们从母亲的子宫诞生,来的社会这个子宫。每个婴儿从一个环境到另一个环境时需要调整自己。如果没有足够的爱的引导和温柔的护理,调整适应过程会非常困难,有时甚至不可能。
许多特殊需要儿童在不良适应中遭受痛苦。父母的失望、周围环境的误解、无法解释他们奇怪的外貌和怪异的行为,驱使他们愈加孤立。这种情况经常发生,超过我们的预料。因此,治疗教育和培训的最重要的条件之一是为特殊需要儿童和成人提供合适的社会子宫,它具有共同生活的恰当的层次。这是为精神疾病的人工作的基础。
自康复村成立以来,在工作中我们意识到这种基本需要。为了适应变化的情况,我们不停的重新调整和改组我们的社区结构。
匆匆而来的访问者经常先入为主的评判我们的生活方式。事实上,我们工作人员不拿工资,不是出于经济上的考虑,而是我们的社会尝试,为特殊需要人创造一个合适的环境。我们确信如果我们是雇员,拿一份工资,我们就不会以同样的态度对待工作了。我们知道付费的工作已经失去它的社会价值。没有一位专业人士在服务中拿报酬。一旦付费,就不再是服务。工资(不是钱)在服务者和被服务者之间制造了障碍。给予和获取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一旦有了工资,真正的关系就没有了。付费的服务不是服务,付费的爱不是爱,付费的帮助不再是帮助了。
如果我们开始理解存在于服务和社会环境之间的脆弱的联系,一束新的光芒会照进为了教育和照顾特殊需要人的社区。只有不涉及工资,这项工作才会成功。支付可以采取别的方式。(They can be given freely as the services which are rendered.)
在经济层面,应当建立真正的手足之情,一种不平等的、个体化标准的手足之情。没有人会和他的兄弟姐妹有着一样的生活条件,他们的世俗需要是不同的。尽管人的经济需求不同,人也应该学会友好相处。
在另一个层面上,平等是必需的。这是每个人的权利领域,他有权表达自己的想法,有权知道并去做。只有当这些权利得到保障,社区才能发挥作用。如果在社区里,每个人了解其他人的工作,那么工作领域会被每个人的善良意愿感染。每个人有权利说出,他认为这项工作应该如何分配、安排和推进。每个人的声音要被倾听。最后,每位工作人员要有机会去做他认为注定要做的事情。但他不能声称这是他的权利,不容许别人也拥有同样的权利。
在人的合作和相处的领域,已经说过是权利平等,不是博爱。生活的标准属于个人的事情,取决于个人的需要。但由于人的创造能力、才华和工作能力的差异,就需要做到对所有人的平等公正的权利。
在社会生活中有第三个层面,即私人空间。平等和博爱都不应该进入这个层面。它是一个离群索居、独立自足的地方。在我们的时代,我们不可能整日交际。如果这样的话,我们会很快失去自己的身份和个性。在一个工作的社区里,要为每个人提供一个私人空间。他想要一个私人房间,还是为全家要一个大房间,由他自己决定。一个人想要一个工作台,一个人想要图书架,第三个人想要私人学习的时间。在这个社会层面上,应该是自由的,当然不是孤立的自由。每个人要凭良心说话,个人的需求与社区的需求要相互协调。
如果这些社会层面一步步实现的话,并适用在生活里,社区会一片祥和、有序。
经济层面的博爱。
合作领域里的平等
来自良心的自由,掌管私人生活。 
在这样一个社区里,特殊需要儿童感到被接纳、有安全感。智障和残障的成人会体验到他的人性。每位工作人员会找到他的生存位置,富有创造力的工作。这样一个社区是康复村的第三个核心。
这三个核心使得康复村区别于其它的类似学校或家庭
在结构上,这些核心是三重的,缺一不可。这三重性是相互交错的,是三位一体的,或三合一的。
在人世间,这三重社会理想很难充分实现。它应该成为我们努力奋斗的目标。本质上看,每一种理想都不可能充分实现。这是人类的命运。然而,需要努力去寻找通往理想的道路。
如果我们做到这些,就会营造出一种正当的氛围,这种氛围对每位特殊需要儿童和成人都是基本的需要。它是一种人们努力追求精神理想的氛围。特殊需要人需要一种充满更高价值、精神和宗教的环境。
1965年卡尼克接近生命的尽头,他写道:只有人对人的帮助—自我(Ego)和自我的相遇—开始了解另一个人的独一无二性,不在乎他的宗教信念、世界观或政治倾向。只是单纯的相遇,两个人眼睛和眼睛的相遇,创造出的治疗教育,以疗愈的方式,抵消对我们最深处人性的威胁。达到这个效果的途径必须是发自内心的认同。
 
译自《A Portrait of Camphill ---From Founding Seed to Worldwide Movement 》 edited by Jan Martin Bang P20-P36
2013年1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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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蓓

吴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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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学硕士,担任过大学物理教师13年。2001年赴英国爱默生学院学习华德福教育,2005年9月开始在北京实践华德福教育。已出版的书籍:《华德福老师的心灵日记》(原名为《英格兰的落叶》)、《请让我慢慢长大》。翻译出版的书籍:《学校是一段旅程》、《解放孩子的潜能》、《圣雄修身录》《圣雄箴言录》,以及3本儿童绘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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